上智的鱼佩一眼就瞧得出来,红木或是其他一些高档的木头,可不能同普通的木材相提并论,因此即便林念没有特意解释,这四枚鱼佩曾经主人的名字也已经打在它们身上了。
“大恩人靠他们的鱼佩就能找到?”
“有一个地方可以,但是都被我们忽视了。”
林念把鱼佩暂且收了起来,一行人就往三不朽镇外走去,刚才经历过各种事情的三不朽似乎萦绕着一股悲壮而不安的氛围。甄音殿不再出面庇佑平民、湖中惊现大量同胞的尸体、镇外涌现而来的一群铁骑却带着两枚假货鱼佩掠夺他们的所有物……他们的家乡正经历一场前途未卜的灾难,这场灾难也许会打破他们与甄音殿、与这个大地十几年间的平衡与制约。
铁骑自然不知四元老的死去,但甄音殿一众中人下愚群龙无首,既不敢起冲突也无意维护自己的领地,他们有些人已与铁骑达成了某种协约,有些人则是暗自商量着离开三不朽的对策,四元老的势力似乎正在逐渐消失,唯独受过好处的平民还在祈祷四元老的救赎……
林念四人在出发途中其实还遇到了一人,那人躲在草丛间偷窥,她原本离开的方向应当是与他们相一致的,林念看着她没躲好而露出的半个脑袋,心想她大约是想等他们离开后再走出来吧。
林念没叫老板娘的名字,假装没看到般转过视线从她面前经过了。
最终四人在三不朽镇口停住了脚步,三不朽镇内已是遍地可寻铁骑,这不远之处当然也没有例外,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嘀咕,看见四人走来就像是某种动物一样齐刷刷地转过了脑袋。
萧歌什么也没说,凝视着他们拔出了佩剑。
眼前的铁骑立刻分散而开。
场面有些滑稽,但也给他们腾出了一块完整的空地。林念走到那两座鸟蛇座像旁仰头端详着它们,不管是在三不朽生活的平民百姓还是寄居于甄音殿活着的中人下愚,他们一定都有所改变……除了这两座死物,在岁月更迭交替中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看风起云涌。
“我突然想到这个东西。”林念指着上方说道,“我一开始只是以为此乃三不朽的特色,现在想来大概还有其他含义。”
吴遇道:“是和石狮子一样吗?用来辟邪祈福的。”
安岚道:“那和我家门口的差不多。”
“差不多吧,它是鸟和蛇的组合,总是让人想到鬼兽呢……”林念停顿了一会儿道,“其实我把四枚鱼佩一起拿手里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细节,你们看鸟蛇的眼珠上,是不是有些什么东西?”
四人一同往那处看去,鸟蛇座像的眼珠上当然不是沾染了什么赃物,而是像印章表面那样有着粗细不一又纷繁交错的纹路,这就在鸟蛇座像的眼珠上开辟了一道又一道的细小沟壑,它的眼神看起来并不是空洞浅薄的,仿佛应该容纳许多的讲究,让整个座像都看起来细腻高贵了不少。
“光用眼睛看不太明显,但如果用一些颜色附着上去大概就会好很多。”林念转过脑袋同萧歌一点头道,“萧歌。”
萧歌点了点头,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盒。
“这不是宿儿的颜料吗?”吴遇惊讶道。
“对,以防不时之需,是她让我们带着的。”林念解释道,“是深色的,应该很好用。”
而身旁的萧歌已经拧开了盖子,他一个飞身便与鸟蛇座像的高度跃至齐平,同时伸手往前一倾,让盒子里头的颜料在鸟蛇的眼珠上缓缓落下。
凹下去的地方很快就被填满了,而凸起来的纹路则是光滑无比,压根不能为外界任何颜色所侵染。于是眼珠里凹下去的图案逐渐现了形,林念在这时将四枚鱼佩整齐地放在手心,它们首尾相接,连成了一个大圆。
三人渐渐发现了,鸟蛇座像的眼珠所呈现的最终图像,似乎正是四枚鱼佩身上纹路的反相。“一只有,一只没有。”林念说道,“三不朽的人被教导不能对甄音殿的人说三道四,不能与象征甄音殿地位的鸟蛇正眼相看。所以这么多年间,任是没有一个人发现座像眼珠上的秘密。”
上智们的鱼佩并非只有用料胜于其他中人下愚,而是在其本身上,记载了传递秘密的钥匙开关。
“如果说集齐四枚鱼佩就能用这种方式召唤大恩人,那四元老确实不可能找到他了,这就像知道他们关系不好,还偏要拉他们同桌吃饭一样。”
林念将四枚鱼佩交给了萧歌,萧歌再次飞身跃起,将鱼佩反扣在了鸟蛇座像的眼睛之上。
那四枚鱼佩牢牢地被缝隙卡住,而下一刻,鸟蛇座像的尾部突然小小抽动了一下,同时发出的机关摩擦声在耳边响起了短短的一瞬,而后便又归于平静了。
鸟蛇座像看起来只是抽搐了一下尾巴,除此之外似乎什么都没能发生。
安岚道:“是机关卡住了?”
随后,鸟蛇的底座再次发出了冲击的巨响,这一下不止是面前的鸟蛇开始起了变化,连带着身后的另一座也开始活动起来。在鸟蛇尾巴之下,正从底座内里升腾起另一个大物,那是藏在方形底座里头的另一个底座,是宛若天上的云彩连绵,将落于地上的鸟蛇变作了能够腾云驾雾的神物。
三人看着安岚,安岚急忙道:“我和他们可不是一路的。”
“啊!不是!”萧歌突然喊道,“我感受到了,是聿说的……”他看了看三人的眼睛道,“他说……从公子那颗银牙里听到的……恩者就在附近了!”
“到这里解散就行了,这里的铁骑虽然看上去不多,但要小心他们埋伏在人群里面。”
成笙翻身下马,他身后跟着最后一辆马车,此行的终点就是与这最后几人道别,他们身上的任务便也就完成一半了。
“成公子,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九九寨本也就是个临时出现的寨子,论名气还没有到人尽皆知的程度,铁骑不会知道,也不会认出你们来的。”
“我就是担心。”那人叹了口气道,“还不知道前头离开的几辆车怎么样了。”
他们带着十几辆马车一齐从三不朽行驶出发,为了掩人耳目从一开始便就是分道而行,各自分为几个小组一同出发。车上的都是九九寨的人——也就是安岚从大财主那儿借来的假冒寨民,他们在三不朽的行程终于结束,接下来就是“衣锦还乡”,回到大财主那儿领赏去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成笙一路行驶得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马虎。车上可不止有“寨民”,胡宿和易儿也跟在他身边,倘若他们两人受了什么伤,自己可不想回去面对吴遇和林念了。于是他们自三不朽出来便极速前进,行驶过另一个小村时也并没停歇,分离两辆马车出列后又马不停蹄向下一个村子奔袭而去,铁骑正向三不朽聚拢着,人来人往之处尽是和他们相向而行之人,与其在他们之中掩面躲藏而行,倒不如全速突破早日摆脱窘境。
为保安全,他们行至第三个村子时才停下,前方是一个车马颇多的小镇,成笙也终于能够和最后一辆马车道别了。
“下一次见面就是在你家老夫人门口了吧?希望你们一个不落,平平安安地见到面。”
“多谢成公子。”
那人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驾着马车离开了。
成笙重新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按理来说他应该立刻调转车头回去,可他只是扬了扬马鞭,继续沿着面前的道路前行。小镇就在不远处,临近镇口时还有几辆马车在跟着排队,成笙小心张望着,见周围的人看起来都十分和气,便也定定心心地慢慢前进。
这个小镇是这次出行的必到之处。大约一周之前,飞鸽传书告知林念有一个寄给他的包裹放在了驿站。因为甄音殿的关系,包裹无法送达三不朽,只能放在稍偏远一些的小镇,等着主人自个儿领取。
林念本不想理会,在这个世界上会给他写信或是寄包裹的人屈指可数,那些人现在都在他的身边,犯不着这么麻烦。可这个包裹似乎又不得不取,因为那飞鸽传书上大字写着——寄件者是林汉霄。
于是借着这个机会,林念只能麻烦成笙特地跑一下,替他取回这个包裹了。
小镇上只有一个驿站,不大,也没什么人,看管驿站的小伙子还在大白天打着瞌睡,听到马车在自己前头停下也只是动了动耳朵,没有睁开眼睛的打算。
“你好,取包裹。”
小伙子打了个呼噜。
成笙曲起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道:“你好,取包裹。”
那小伙子睁开眼,懒懒散散地往身后一指,道:“就在那里,自己拿。”
他身后是一个货架,小小个驿站居然还真有不少的东西。
成笙有些头大,他皱了皱眉,又敲了敲指节道:“寄件人是林汉霄。”
没想到小伙子听了这话反倒突然来了精神,他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瞪着眼睛道:“你……你就是收件人?”
他上下打量的眼神让成笙有些不太舒服,当下心中就浮现出一股异样的情绪。但他没有深究,道:“对,我就是。”
小伙子立刻蹦到椅子后头,撩开身后的卷帘钻到了里头的屋子里去。
好极了,看来林念的包裹还是另外放置的,难不成这家驿站也有吴遇的老相识?
还没等成笙细想,小伙子又飞速蹦了出来,他手上捧着一个同他脑袋一般大的包裹,上面打上了两个巨大的死结,被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这东西可贵重了,不能掉地上,不能压重量,寄件人交代了,如果凹下去一个坑,就要让我们赔钱。”小伙子咋咋呼呼地叫喊道,“你说这怎么可能呐?这就是个布袋子,瘪下去一处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是有些为难你们了,现在干活也不容易。”成笙这么附和了一句就要伸手接过。
“诶,等下,你说你是收件人你就是收件人了?我还没和你确认呢。”
成笙伸着手道:“确认什么?”
“当然是确认你的身份啊。你的名字是几个字的?”
“三个字。”
“三个字?那就不对了。”
“也可以是两个字。”
“你玩弄我呢?你和寄件人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爹。”成笙往旁处随意走了一步,略微侧身有意无意地让他看到了身后月牙刺的刀尖,“出门走得急,有东西忘带了,没办法,只好拜托老子给小子寄个包裹了。”
“那就是您了。”小伙子立刻就将包裹递到了成笙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