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爆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树木间箭矢、暗器乱射横飞，被来自聿的真气打开了战斗的机关，无数利刃插在枝干上，无数绿叶散落飘零，能伤人的东西穿过树木间的缝隙，射向没有目标的前方，就连身处空旷平地上的三人也免不了落成了随意击倒的对象。

他们三人谁都没有动，飞向林念萧歌的暗器在击中前便调转了方向，而以怒吼来加大真气的聿，则是任由暗器打在自己身上，再毫发无伤地反弹了回去。

这让聿愈发得意与傲然，脑袋里突然闪烁了开窍的灵光，他将真气汇聚在手中的武器，用真气磨锐着它的刀锋，他张着嘴看着林念笑，那丝阴险的表情同方才看向楮时几乎一模一样。

“这可是凝气丸！”聿说道，“这可是无敌的凝气丸！”

他举起武器朝林念击打了过去！

“砰！”

林念反手举剑挡下了这一记，刀剑交锋，在空气中磨出了尖锐的噪音，而附加在刀剑上的力量，也让持刀的聿发出无法控制的颤动。第一次被拦下，聿心有不甘，可他完全没意料到弱势，反而满怀信心，继续向林念发起了第二次、第三次攻击。

聿的动作迟钝，他的攻击甚至够不上“看破”一说。林念反手又挡了他几次，每一次格挡都将对方阻拦地稳稳当当，甚至就这么杵在原地，没有后撤半步。聿的面色开始显露出僵硬，可他仍旧不信自己不行，直到刀锋尖锐之处开始逐渐破碎成银色的亮片落下，他脸上的自傲终于难以维系，再一次试图用怒吼声释放自己的真气。

“你看懂了吗？”林念强迫他直视着自己道，“你看看清楚，我到底有没有用真气？”

聿的颤瞳对望了过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了。

林念反手一击将聿挡了出去，他从方才开始就收拢了真气，只是拿着货真价实、纯粹地力量接下聿的招数。从来没有接触过真气却慕名仰望的人，他们向来就对真气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偏见，真气从来就不是个人的矛与盾，它的存在是一种助力，也仅仅只能作为助力而存在。妄图依靠凝气丸而让自己一改凡人之躯，凭借偷来的力量凌驾一切称王，玩弄真气的人最终会被真气抛弃，落下个面目全非的下场。

“各种道理说什么你们也不会听，凝气丸被禁止，你的恩者可比你有先见之明！”林念甩着剑说道，“你打不过我的，无论你有没有真气。”

此话大约是彻底激怒了聿，他甩开手中的刀刃，直接挥着拳头就向林念揍去，真气不断影响着他的气势，即便内心动摇，表面看上去他的挥拳却能击破一座大山，林念伸手挡下下来，聿用尽全力的一击在林念的手里就像弹棉花一样软绵。

林念无视着聿威胁的眼神，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萧歌，萧歌从一开始便没有插手，但只是那一眼他就明白了，公子玩够了。

该是收口的时候了。

然而林念还没来得及拗断聿的胳膊，聿的身后竟突然发生了变故，一开始只是些微“库瓦、库瓦”的声音出现，愈加频繁之后变得无法忽视。原先他们谁都没有关注，而就这么一段时间，聿身后的地面突然炸了开来，“砰”的一声，泥土飞溅，杂草横飞，冲破它们的大物从底下直接蹦出了三尺，将泥地里的粪便砸在了他们身上。

林念和萧歌都愣住了，谁也没有想到那大物居然是失去踪迹的吴遇，更没有想到他会选择这种邋遢的出场方式，实在配不上他惯常潇洒优雅的作风。两人一时之间忘记了思考，他们只是头脑空空地看着吴遇在空中扔出了一颗小小的东西。

“接着！”

萧歌最先反应过来，而那颗被扔出的小东西也正是迎着他飞跃而来的。他一手凑上去接住了小东西，一手从头上拆下了牛筋，上弹、拉弓，那一小颗圆球在眨眼之间就被射了出去！

林念狠狠抠挖着聿的伤口，被迫忍受的疼痛正让他张大了嘴痛呼，这姿势恰好面对着小圆球飞来的方向。可本万无一失的构想却在关键时刻出了差错，由萧歌射出的小圆球并没有准确地落在聿的口中，反而顺着力气的抛物线，在远离聿的嘴巴一拳之处狠狠扎头猛冲了下去！

林念用手一捞一抛，强行更改它下坠的轨迹，亲手将它送进了聿的口中。

聿没有合上嘴，林念毫不客气地给他下巴来了一拳。那小圆球将他脖子顶出了一个凸起的形状，随后渐渐往下，落入了他的肚子。

吴遇和萧歌同时松下了气。

“快跑！”萧歌反冲其上拉着林念退后，“很快就起效了！”

两人方才跑出两三步的距离，聿突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呕吐声音，紧跟着宛若放置了半年的泔水味扩散了出来，又臭又骚，几乎呛得人要当场晕眩过去。三人急忙捏着鼻子跑出更远的距离，就在他们回头观望之际，又是一声巨大的“砰”，聿的胸口破出了一个比碗还要大的深洞，竟是直接将他的心脏炸飞了出来！

画面很是冲击，这一幕或许会成为很多人一辈子的噩梦。萧歌第一反应将林念扑倒在地，几秒过后，他们爬起来查看聿的伤势。

自不用多说，这一下就直接送聿去见了阎王爷，他倒在一个空旷的角落，远离其他三人的地点让他显得有些孤独。掉出的心脏飞溅到了吴遇的脚边，他没有嫌弃，用纸包着塞回到了聿的胸口里面。

那颗塞进他嘴里的小圆球并非是意料之外的存在，而是他们计划之中的一部分——并且曾被认为是最为理想的收尾方式。

那东西不是毒药，只是一颗普通治病的药丸，药丸是成笙给的，一般只是用于发热，没有任何的危险性，换句话说，就算是正常小孩儿不小心误食，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事。当初他们商量时，便觉得这事虽然不是做不到，却不能保准有什么计划之中的结果，可当时成笙却难得一见地展露了他的坚持，忍不住提点了他们几句。

渴望凝气丸的聿一定不会放过留在楮手上的第二颗，当那一颗被抢夺过来后，一定会被他迫不及待地塞入腹中。这情况和当初浦弦完全不同，聿不会真气，是他们口中自贬所说的“颓废的凡人”，“凡人”吃下两颗凝气丸，驾驭不了的力量并不会在他体内叠加，而是会成倍成倍地积攒起来，那力量或许只是一潭死水，或许在聿的操控下变成干火燃烧般的壮烈，但他的躯体会因为承载了过量的真气而变得岌岌可危，那时候一颗普通的药丸，便会化为落入死水的石子，化为干火燃烧中的甘草，轻轻一碰，就会让聿变得四分五裂。

当时的成笙将药丸放到林念面前，道：“还有最后一步，阿念，由你来完成吧？”

“我？”林念紧张地询问着萧歌的意思，“是用弹弓把它塞进嘴里吧？是不是让萧歌来做更好？”

“为保万无一失，你在药丸上施加一层真气吧。”成笙对他说道，“你的真气是必须的，一来防止药丸在完成任务前就被磨碎掉，二来……它将会在最后点燃聿体内的假真气。药丸给你们，你们可以选择用或是不用，但若你所说，假设到了最后不得不杀死聿的时候，比起亲自动手，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林念从地上捡了块碎布盖在聿的身体上。

三人直接席地而坐，也顾不上周围有多脏了。“还好……赶上了……”吴遇喘着粗气道，“你们把东西给我，还担心自己赶不过来，结果正相反啊。”

“你去哪里了？我可没想过你会破土而出啊！”林念帮着吴遇扯下他头发上的碎屑，那有些黏腻的东西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物，一直散发着无法言喻的恶臭。“你是学聿的？给自己做了个陷阱。”

“公子，我看不是。”萧歌道，“你不会是掉到聿的陷阱里去了吧？”

“就是这样，猝不及防的。”吴遇叹了口气道，“来的时候好好的，出居然还出不去了！不过，下面倒是有些奇怪，你们知道这下面……其实有很多条地道吗？”

吴遇脚踩了踩地面道：“我知道有一种老鼠会打洞，这下面就像聿自己打的洞，他前后左右各打了很多个，把它们连接起来就通了，就变成了地道。”

萧歌惊讶道：“他的陷阱都是通的？”

“对，至少有一部分是通的，我在下面认不出方向，只能靠听你们说话辨别位置，如果你们动静小些或者完全不说话，我在下面压根就不敢走动。”吴遇摆摆手道，“你猜？聿居然在地道下也设置了另外的机关，我滚下去无事，出来却要想破头来破除，这也是个有去无回的地道，我现在是明白了，小时候被我们抓进竹篓子里的小鸟，肯定也在叽叽喳喳骂我们吧。”

“那你怎么会从他身后跳出来？”林念问道，“你是故意的？找准了他的位置？那个位置就没有机关吗？啊我明白了……”

“就是那个时候，不止是地面上的机关被他的真气逼出来了，地下的真气也是一样的。全都飞了出去！噼里啪啦的，那地方本就狭窄，声音一大，就像是一柜子餐盘轰然朝我倒下来，光是声音就要让我耳鸣了。”吴遇冲他一点头道，“但然后，我也发现有一块地方特别安静，机关废了的时候，这种安静简直特别突兀。我就顺着那个方向去找，发现那是唯一一个安全的出口，就在……”

“我和公子藏匿的高地之上。”

“对！就是那里！”吴遇惊喜过后惊讶了一瞬，看看萧歌又看看林念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刚刚才想起来的，其实那高地下面就是聿暂居的山洞，他把山体挖空了，把里面当作了家，所以在那里安一个地道的出口也没什么奇怪的。”萧歌解释道，“不过我都是猜的，我只见他进去过，但不知他是怎么进去的，那山洞上有一处很厉害的伪装，除了他之外，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阿遇，你顺着地道上去了吗？”

“没有，只是张望了一下。”吴遇摇摇头道，“那时我觉得再走下去会离你们更远，所以回到你们身边，从土里钻了出来。”

萧歌道：“公子，去看看吧。”

林念“嗯”了一声，在吴遇站起身时看向了他钻出的那个洞口，那里已经涌现进去了许多血液，几人的交汇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各属于谁的了。

如果那就是唯一一条顺利进入山洞的通道，好像他们不得不让自己裹满浑身的鲜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