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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浮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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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霍格沃茨的六年级学生们领到了在巫师学校上学以来的第一篇大论文作业。之前五年,孩子们也完成过所谓论文的作业,但那种论文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与其称之为论文,不如称之为有特定议题的小作文。这种小作文考察的是学生在规定字数内将上课所学知识阐明的能力,并不对其深度、广度以及逻辑性做太多要求。六年级的论文作业也称不上是非常正式的论文,但起码它在形式上是更靠近学术论文了。

教授慈悲,没有哪一位一开始就要求每人写一篇完整的论文出来,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拉长战线,立志让论文这件事化身一件痛苦,却又不至于将人打击到自信全无的绵长折磨,贯穿学生们的六年级生涯。自九月开学以来,除了课本,不少学科的教授都在课堂上引入了当堂所学知识对应的论文。一堂一小时的课,教授一般会留出来二十到三十分钟的时间用来带着学生们研读论文。这样持续了一个月,待到小巫师们心中大致对论文的语言逻辑有了概念后,各科教授陆续公布了第一个持续半个月的大作业——写一段文献综述。

这项作业字数要求不高,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评分规定,以至于让不少学生放松了警惕。于是,当第一次论文作业的成绩公布时,霍格沃茨出现了不少捧着成绩单原地石化的女巫男巫。

泰勒也算得上是其中一员,最先公布成绩的是变形课的论文,在拿到成绩的当天中午,她顾不上吃午饭,攥着自己被批了一个血红的“A”的作业就冲去格兰芬多长桌。没心情礼貌,她锁定了赫敏所在后直直杀到了她身后,深吸口气,尽可能平静道:“你是什么成绩?”

赫敏露出个不太满意的神情,从书包中掏出自己的作业:“只是一个E,麦格教授说我添进去了太多繁琐无关的内容了。”

泰勒发出一声哀鸣,挤开一旁看戏的罗恩,在赫敏旁边坐下,“你还好意思说‘只是一个E’!我只有一个A!我不敢相信我差一点就不及格了!”

赫敏组织着语言试图安慰她,但泰勒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借来赫敏的作业快速读了一遍,觉得和自己写的东西差别不大,心中委屈更甚。她回到斯莱特林长桌后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并拒绝和德拉科说话——这小子也拿了个E,之后迫不及待地去了麦格教授的办公室。

许是体谅第一次写论文的挫败心情,一向严厉的麦格教授在和她说话时语气称得上和蔼。泰勒在办公室待了二十分钟,却觉得这简直像是整整三个小时那样漫长,麦格教授说得越清楚详细,她的心死得越透彻,因为她逐渐意识到——不是麦格教授打分太严格,是她真的写得不好!

从办公室出来,泰勒躲去厨房无声地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往嘴里塞家养小精灵们送来的点心——午饭吃得太少,她现在伤心之余饿得慌——哭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泰勒·格兰特,自开始上学以来,从来没拿过一个刚刚及格的成绩,从来没有!

伤心归伤心,下午的课还得继续上。泰勒好不容易在美食的帮助下收拾好了情绪,结果刚赶到教室,就对上了德拉科投来的关切目光。

“别问!什么都别问!”她在德拉科发出声音之前迅速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等吃过晚饭我再和你说。”

梅林知道,如果她现在重提她只拿了个A的事情,她一定会难过得当场哭出来。

泰勒那万恶的,拿了E的亲朋好友——主要指赫敏和德拉科——在得知她的沮丧心情后,都主动提出帮她修改自己的作业。泰勒心中憋着一口气,把他们统统都拒绝了,自己带了纸笔去了图书馆,决定重新写一篇。由于对要写的内容很熟悉,泰勒只花了一个晚上就完成了,隔天上课交给麦格教授,下课后被麦格教授留下面批,然后拿了个A-。

平心而论,麦格教授无论语气还是措辞算不上严厉,但看着她给出的成绩,泰勒就是觉得委屈极了。她认同麦格教授打分时给出的每一个理由,但她就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她不敢相信,自己花费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心力去完成的作业,最后只是刚刚及格的水平。

麦格教授打完分,给泰勒一条条分析她的作业到底哪里有问题,泰勒听着,眼泪趁麦格教授低头的空隙争先恐后涌出来,又被她飞快用手背蹭掉。

但变调的应答声还是逃不过麦格教授的耳朵的,麦格教授说完最后一句话,放下手中的羊皮纸,抬头看泰勒,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泰勒的情绪就爆发了那么短短几十秒,现在已经被控制住了。对上麦格教授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勉强冲她挤出一个微笑。

“我不会告诉你‘这没什么好哭的’,我知道这很令人沮丧,孩子。但是我想说,不要哭,至少回了宿舍,或者找个没人的卫生间再哭。”

泰勒听了,站在那里呆愣了两秒,羞愧感迅速涌上心头,恨不得自己此时不存在才好,“对不起!”她慌乱地道歉,“对不起,麦格教授,我只是……我……我从来没拿过这么低的成绩,我只是有些沮丧,对不起麦格教授,我下次会控制好自己的,对不起……”

麦格教授又叹了口气,垂眸,把羊皮纸往桌子里面推了推,她平静地等泰勒道完歉,才抬眼看她。

“没什么好道歉的,泰勒,至少你不必对我感到抱歉。实话实说,我给你打的分数是很严格的,这份作业即使打个A+,甚至换个宽松些的打分人,给你个E,也说不上错。我给你的分数虽然不好看,但那是我希望你、我相信你还能做得更好。而现在你在我面前哭了,我也许会心软,也许会告诉你,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然后就此放弃给你施压,将你再往上推一把的念头。那是你想要的吗?”

泰勒使劲摇头。

“但是你选择在我面前流眼泪,也许就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孩子,很少有人会因为你的眼泪而心生怜悯,然后将你想要的东西放宽标准送给你,大部分人只会认为这是你能力不足、不堪重任的表现,然后将你从那个待选名单上划去。你可以哭,但你要看到哭泣的代价。”

泰勒从前也会尽力避免在别人面前落泪,但那只是自尊心在作怪。她从来没想过哭泣还有代价。她飞速张口,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在麦格教授面前情绪失控,然后才逐渐理解到麦格教授的意思。麦格教授教了她许多知识,但这是她第一次教授她变形术之外的东西。泰勒有些震惊,一刹那想了好多,脑海中跳出许多疑问,又一一被她压回去,最后到嘴边的只有:“谢谢您,我会记住的。”

麦格教授的一个“不要哭”的小建议却点亮了泰勒那天剩下的时光,尽管从麦格教授那里连着拿了两个A,但泰勒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强烈的“被认可”的喜悦。“不要轻易哭泣”的教育在泰勒的成长过程中并不少见,但那些没有一句是说给她听的,它们都是针对泰勒身边的男孩子们的。女孩子在他人面前哭泣得到的是安慰和陪伴,男孩子在外哭泣也会被安慰,但那之后大概率跟着来自家长老师的教育:“别哭,坚强点,做个男人。”

泰勒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都是以一个女性的视角出发的,所以即使她有来自两个不同文化的成长经历的记忆,即使她发自内心地相信女人男人没有什么能力上的差别,仍然,根深蒂固的,她不觉得女生在哭泣一事上得到的“宽容”待遇有什么问题。直到今天,麦格教授对她讲出了那句她听过无数个母亲、父亲、老师、教练对男孩子们说过的话,“不要软弱,不要哭泣。”

幼时的泰勒几乎从不以哭闹的方式来宣泄情绪,所以这是泰勒出生以来第一次,作为一个女性,被一个长辈教育,不要哭,哭是有代价的。

从前泰勒对家长们这种教育男生的行为嗤之以鼻,她认为这是一种大男子主义,是一种限制,是一种对情绪的压抑和否定,但今天,第一次接受这种教育的泰勒,却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

足够期待,足够重视,才会有严格的要求。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宽容“何尝不是一种毒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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