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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最终战·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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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无囿”在一片深邃的蓝色虚空中下坠,终于远远地望见了一棵巨大的倒悬之木,它扎根于那晶莹的、像颗四通八达的心脏似的泉水之中,安静、一动不动。

该如何杀掉一棵树呢?

“云无囿”思索片刻,一手结印,另一只手并指往而划,很快便勾勒出一个法阵,轻轻往前一推。

法阵眨眼间蔓延扩散,轰地燃起烈火,笼罩在了太初泉之上,而后猛地砸了下去。

就在这一瞬,从“天”而落的剑光劈散了烈火。

“云无囿”仰起头,看见了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

裴怜尘在一片湛蓝中落下来,镜渊中充盈着的东西既像空气又像海水,让他看起来轻飘飘的,发丝和衣摆不住地浮动漫卷,像薄如轻纱的月色,又像星光下水母拖曳的透明尾须。

“云无囿”看得怔住了,他朝思暮想的人就这样活色生香地出现在他眼前,以至于他有那么一瞬间,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下一刻,剑锋已至。

问道剑的剑身与白玉折扇撞出了仿若仙音妙乐的嗡鸣,裴怜尘执剑压着“云无囿”迅速下坠,一同撞在了大树倒悬的枝叶之间。

那大树扎根于太初泉,又是上古遗留的神木,树冠蔓延开足有数百丈,落入枝梢后一眼已望不到边,树枝宽阔得足够两人辗转过招。

“你知道了?”夺舍者问,尾音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

裴怜尘没有回答,他对于是谁夺舍了云无囿并不太感兴趣,他只想赶走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把云无囿的身体尽快地、好好地夺回来。

然而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劲,夺舍者对于自己的剑招,竟熟悉得好像演练过千百次。

“这一式叫问道——而这一式叫同尘——”夺舍者以扇为剑,一挑裴怜尘的剑刃,打了个旋掠至他身侧,剑与扇带起的风水乳交融,竟分毫不差地舞出了同样的弧度。

“我可都还记得呢。”男人凑到裴怜尘耳旁轻声说,灼热的鼻息洒在他耳廓,惊得裴怜尘手腕一抖,反手回剑欲刺。

男人轻巧地避开了,剑与扇一触即分,在半空中撕扯出一道混浊的光。

“多像我们在无终雪山下执花对剑的那次,”男人仍是笑,“师父大概忘了吧。”

当然不会忘。

裴怜尘收剑,蹙眉仔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不出半点当初那个少年的影子。

他隐约有了些猜测。

既然云无囿可以靠阵法穿梭于不同的时空,那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人,或许正是三千世界中某一个他。

裴怜尘有些心疼地问:“你是那个在背后操纵开天会的人?”

“不。”男人淡淡地说,“师父,我告诉过你,我是在蚕食它。”

裴怜尘闻言心头猛地一颤,他想起了那片可怕的花海,那个用尾巴卷着自己的怪物。

他往前走了几步,盯着男人的眼睛,想要看出些破绽——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小满是那个怪物。

可是对方坦坦荡荡,就这样平静地回望着他。

“是为师没有保护好你。”裴怜尘认命地闭了闭眼睛,他无意责怪对方曾经的冒犯,却无法忽视一些其他的事。

“沈砚书、白非梦、宋时清······哪一个不是你的朋友,你为何要如此算计他们?”裴怜尘问。

男人垂眼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轻轻地说:“朋友?可师父知道,他们是如何对我的么?”

裴怜尘抬手捋了捋男人有些微乱的鬓发,关切地问:“如何?”

“沈砚书借龙脉设陷阱与众修士围剿我,若不是我命大,早被他们挫骨扬灰。”

“宋时清不赞同我用召魂还身之术寻你,逼我立生死契决一死战,她败了,被契约反噬身死,难道是我要杀她?

白非梦倾全族之力追杀我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他可真是光风霁月、一往情深的白家主啊!”

男人忽然嗤笑一声,说:“世人都夸赞他,可谁又知道,白氏不过是一群欺世盗名之辈,借神木之力降灾祸于世,再做救世主。仙门百家中,与他们一样的假仁假义家伙多如过江之鲫。”

“既然知道他们非我同道,我又何必手下留情?!”

裴怜尘哑然,原来这个“云无囿”,已经到了这样孑然一身的地步么?

好一会儿,裴怜尘才又问:“我的小满·····还在么?”

男人固执地说:“师父,我就是我。”

“好,”裴怜尘点点头,“小满,你来开天会之前,曾对我说,你是要了结这一切。那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履行你的承诺呢?”

“我会结束这一切,用我自己的方式。”男人有些急切地说。

“你打算如何?”裴怜尘问。

“在下一场‘逐神之战’到来之前,效仿太玄王,开问往祈来阵,分辟人间,使修士与寻常人永不相扰。”男人说。

“呵······”裴怜尘轻轻呼出一声叹息,心中泛起绵密的刺痛,“小满啊,是我对不起你。”

男人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竟有几分手足无措。

“你果然、果然······”裴怜尘苦笑着摇摇头,眼中不由自主地沁出点泪光,“你其实,最想做的,还是小桥村中那个普通的孩子吧?”

入修真一途天伦渐远,父母师友,终不复相见。

如果程小满从来都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一辈子没有见过修士,应当会快乐地、健康地长大,就像他的父亲程大保一样,长成一个忠厚的、可靠的男人,也或许像他的母亲容娘一样机敏,用他小小的聪明才智,让一家人过上富足的日子。

自己带程小满马不停蹄去往的,从最开始就不是他一生所求的乐土。

可笑的是,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却成了程小满与小桥村那些旧事的唯一知情人。

修士与寻常人之间错位的时光与悬殊的能力,注定使双方无法彻底理解彼此的悲欢苦乐,或许这世上没有了修士,真的会安宁许多。

“师父,我生来就注定不得安宁。”男人听懂了裴怜尘的未尽之意,却执拗地说,“但是没关系,在我成为两个世界的规则之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好,开阵之后呢,人间如何?”裴怜尘又问。

“我携心向光明者往彼世乐土去,这世间自有天罚降下,使蒙昧之人还归灵气于天地。”男人答道。

裴怜尘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说:“小满,太玄王是自己化成了山川草木,你要按图索骥,怎么反倒寻错了?”

男人咬咬牙,有些哀戚地说:“如果你希望我舍身赎罪,我也当如此。”

裴怜尘没有应声,只是又举剑指向了对方。

男人盯着裴怜尘:“你已经一剑斩断了我身上的气运,如今又想斩断什么?”

“小满。”裴怜尘忽然轻轻地唤了他一声,“我不知道,在你的未来里,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怎么舍得斩断你的气运,让你陷入那样孤立无援的境地,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不要紧。”男人望着他,“我不在乎,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在乎。”

裴怜尘说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

“怎么,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够?”男人挑眉。

话音未落,裴怜尘已然出剑。

“又要用我证你的苍生道?就算你杀了我,难道将来就不会有别人挑起纷争?”男人毫不手软地接下裴怜尘的剑招,语调却轻柔的好似情人间的低声细语。

男人一剑压下裴怜尘的剑身,几乎与他鼻尖儿对着鼻尖儿,

裴怜尘也认真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这世上纷争不休,我知道。可是,比起抛弃它,我还是希望它变得更好。”

剑光荡开,师徒二人谁也没有留情面,裴怜尘只想杀了这个即将行差踏错的“云无囿”,而“云无囿”只想带着裴怜尘的魂魄一道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了这个鬼地方,“云无囿”想,去了自己创造的世界,那就永远不必再怀疑自己的存在和经历究竟是真是假,自己和师父也永远不会再被世事分离。

谁知到头来,剑法之道,竟还是师父略胜一筹。

问道剑在刺入男人心口的一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魂力化成的长剑。

魂力凝结的长剑刺穿了男人的胸膛,开始灼烧其中寓居的魂灵。

“小满。”裴怜尘张开双臂接住了对方,和他一起倒在了倒悬之木宽阔的树枝上,轻声说,“不要闹脾气了,和我回家好不好?”

男人问:“我还回得去吗?”

“只要你想,千难万险,我也带你回去。”裴怜尘说。

男人忽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像是苦笑、又像是啜泣的气音.

“可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是假。”男人将脸埋在裴怜尘肩头。

我恐惧我的存在,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丑陋的自己。

裴怜尘紧紧地抱着对方,这样依偎着时,他能很轻易地听见对方的所思所想,因此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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