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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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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疏和还是被迫搬来了裴怜尘这里,因为李无错发话了,他要不然去裴怜尘那儿住,要不然就呆在万化阁里不许出去,叶疏和一听不愿意了,麻溜地卷上铺盖去找裴怜尘。

他是很喜欢研究那些阵法和机关术不假,可不想没日没夜地被关在天谨司啊!更何况现在天谨司里没有云大人,呆在里面和蹲大牢有什么区别!

这下裴怜尘眼前可热闹了,唐景策、宋时清、崔瑾知,再加一个叶疏和,五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裴怜尘觉得他小时候,爷爷妹妹都在的时候,家里都没这么热闹过。

唐景策和宋时清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都是一定要起来晨修的,哗啦哗啦的剑气卷得满院子都是,直直把人从梦里吵醒。

他俩这么刻苦,崔瑾知也被感染。所以等到了上午,崔瑾知就要开始练琴,练曲子的时候还好,可是他总有大半的时间在练指法,嘣嘣嘣地拨弦、哐哐哐地扫弦,十分让人崩溃。

叶疏和白天不在,晚上回来就钻进自己屋子里鼓捣东西,经常在三更半夜传出些叮呤哐啷咚咚咚嗡嗡嗡的声音,不知道在干什么。

从早到晚耳朵都不得清净,裴怜尘觉得很夭寿,尽管自己已经是死人了。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壁了四五天,终于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想明白了些。

对云无囿来说,剿灭开天会、消除问往祈来阵的影响,是一件于公于私都必须去做的事情,尽管十分凶险,但这又怎么不算是“证道”之途的一部分呢?

自己实在不应该抱着种所谓长辈的心态,一边装模作样地支持他放他前去,一边又担惊受怕地想着随时去结束这个计划。

仙诫台上的苦都吃了,往后的危险,只要还是可控范围之内的,那就应当冷静。

自己应当相信云无囿,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拼尽全力就够了,多余的担心和慌张,还需自己消解,不能在这个时候扰乱人心。

开天会如今搅弄风云、为乱四方,自己既然站在了天谨司这边,与他们终有一战,而这一战必须胜。

想至此,裴怜尘也明白过来,云无囿为何要如此决绝地去涉险了。

多情人间,多情人。

见过了上古时那战火连天的几年,也亲身经历过太玄王开问往祈来阵的那一瞬,听过天地与万物生灵一同悲鸣,他怎么会舍得如今这人世间再被开天会折腾得面目全非呢?

如果到最后真的,不得已以身殉之——

裴怜尘心中忽然一片明朗。

自己就在这条路上,陪着他走到尽头又有何不可?

就像叶疏和说的那样,志同道合,已经胜过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了。

裴怜尘在屋中打坐清修,两耳不闻窗外事,静静等着天谨司带来新的消息,谁知没过多久,崔瑾知和叶疏和在院子里吵起来了,越吵越大声,以至于裴怜尘实在不能装作没听见,起身走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弄坏我晾在院子里的东西?你的眼睛是出气孔吗?”

“是弦音不小心刮倒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赔你灵石不行吗?你原谅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真的没想惹你。”

“我说过我不缺灵石。”叶疏和的语调十分冷漠且欠揍,“你要赔,就原样赔我一个。我做了很久。”

“可是我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我弄不来一模一样的。”

“怎么回事?”裴怜尘小声问在旁边看热闹的宋时清和唐景策。

宋时清指了指地上摔碎的东西:“叶道友在那晾晒一个怪模样的东西,被崔道友的弦音撞飞了。”

“那不是怪模样的东西。”叶疏和的眼刀扫过来,怒道,“那是我做的玄石手甲,套在手上,才能像修士一样。”

“像修士一样?”唐景策莫名其妙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像修士一样。”

裴怜尘走过去,捡起来那摔碎的手甲,心中忽然猛地一跳。

太眼熟了。

他在哪里见过。

叶疏和他们又吵吵嚷嚷地说了些什么,裴怜尘一时没有听进去,他只是盯着手里的碎片,试着拼了拼,而后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追云。

他在追云的手上见过很像很像的东西,只是他那时没有仔细追问过来历。

“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个?”裴怜尘拿着碎片回过头,院中却已经没了叶疏和的身影。

“他刚刚哭着回屋去了。”崔瑾知手足无措地说,“我没想要惹他的。”

裴怜尘谈了口气:“不怪你,我去找他说说。”

裴怜尘走到叶疏和的房门前,抬手敲了敲,没有人应,他只好说:“小叶道友,我推门进来啦,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屋里没人说话,只有隐约的哭声。

裴怜尘于是轻轻推开门进去,又轻手轻脚地将门关好,看见叶疏和趴在桌边哭,走过去将手甲的碎片放在了桌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好精巧的机关术造物,一定花了很多功夫和心思吧。”

叶疏和的双肩抖了抖,闷闷地“嗯”了一声。

“被打坏了实在是可惜,小崔道友心不坏的,要是会做,他肯定说什么也要重新做一个陪你。”裴怜尘说,“可惜他太笨啦,根本不会做,我们也都帮不上忙,你原谅不太聪明的我们吧,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叶疏和的身体僵了僵,又忽然放松了些。

裴怜尘接着说:“这样吧,我叫小崔道友去帮你重新找齐原料,给你帮忙打下手如何?叫他看看这东西做出来有多不容易,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叶疏和坐直身子:“真的吗?他为什么要听你的?”

裴怜尘笑了笑:“他被你们李大人安排给了我呀,我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叶疏和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吧。”

裴怜尘又说:“下次这么珍贵的东西,不要随便放在外头好不好?从前你一个人住或许习惯了,但是如今院子里还有别人,他们也要用院子,不如各让一步,嗯?”

叶疏和点点头:“好。”

裴怜尘一愣,没想到叶疏和竟然这么乖巧好哄,比他想象里要简单许多,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又听叶疏和说:

“刚刚的事,我说的那些话,能不能让他们不要说出去?”

“什么?”裴怜尘一时有些没懂。

“你没听到吗?”叶疏和咬了咬嘴唇,从衣领里拽出来了一个玉质的挂坠,“我其实不是修士,只是云大人给了我一些灵力放在里头,假装身上有灵力,我想和修士一样使用术法的话,就必须用这个手甲。”

裴怜尘一惊:“你是怎么想到要做这个的?”

“云大人提的想法。”叶疏和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骄傲地将背挺直了些,“他说他从前看到有人做过,但是没想明白其中的运转原理,我跟他一起想,就做出来了。”

裴怜尘不解地问:“你不是修士,又是如何研修阵法机关之术的呢?”

“小时候,有个远房亲戚是修士。”叶疏和说着又闷闷不乐起来,“我偶然得了一些书来看,都能看懂,就自己慢慢开始收集了。家里人都觉得我脑子有问题,我才来的玉京。”

“天谨司知道这件事么?”裴怜尘只觉得云无囿和这小子胆子真大,这样的后门竟然也敢开。

“李大人知道,别人不知道。”叶疏和说。

裴怜尘松了口气,李无错知道那就好办:“好,我会跟他们说的,你放心。”

只不过······裴怜尘看着眼前的少年暗暗有些心惊。

巧合太多,他不能不往追云身上想,或许云无囿当初收留叶疏和,也有这一层缘故。没有所谓的“天生之力”,却在机关术上天赋异禀——

裴怜尘心里忽然一沉,该不会也像追云一样早夭吧?

不行不行,得好好护着。

“你盯着我做什么?”叶疏和问。

裴怜尘回过神来,感慨万千地摸了摸叶疏和的头:“小叶道友,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是吗?”叶疏和眨眨眼睛,“云大人也是这样说的。”

裴怜尘不由得失笑:“那是我们一同认识的一位故人。”

叶疏和忽然仰起头歪歪脑袋,用额角蹭了蹭裴怜尘的手掌心,又说:“几年前云大人也这样摸过一下我的头,虽然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但是感觉不坏。”

裴怜尘闻言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自己从前心智不全,对追云的印象更像是一个同龄人,可如今再回想起来,只觉得既像玩伴又像自家孩子,十分亲切,不由自主地便有些移情到叶疏和身上。

那阿驰呢,阿驰当时辅佐着年幼的追云一路披荆斩棘,是不是也像看着自家孩子长大一样?追云离世之时,他抱着怎样的心情送别呢?尘埃落定后,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带着自己和白非梦同那个世界告别的——那个他付出了许多心血、和所有战友一同拼尽全力才换来的安宁人间;他心里一定明白,这一走,就相隔了近万年的时光,再也不复得见了。

裴怜尘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失忆时没心没肺的那些日子,云无囿心里大概有过许多不为人知的波澜和流连。

好苦啊,他的阿驰,可怜可怜。

要是自己当时能早些恢复记忆多好,或许还能给他一丝聊胜于无的宽慰。

裴怜尘不说话,叶疏和就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眯着眼,感受裴怜尘手心隐约传来的温度,乖巧得像一只小猫。

人心真是奇怪啊,裴怜尘望着叶疏和的脸,他和追云长得半点也不像,性子也不像,只不过是碰巧有着同样的天赋,魂魄转世这种事玄而又玄,可自己却想要相信这么一点虚无缥缈的联系。

就好像能证明,在这千万年的辗转岁月里,故人终会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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