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囿回玉京之后没多久,清都宫那边叶淇传来了消息,同他说清都宫后山种的枇杷熟了,灵气纯净入口即化,一点不干净的杂质都没有,裴怜尘应该是能吃,问云无囿要不要拿去试试。
“麻烦叶师姐遣人送来些吧。”云无囿说。
叶淇不太乐意:“你自己不能来拿嘛?那么远!这玩意儿又容易磕碰烂掉,麻烦死了。”
云无囿干脆地说:“我付钱。”
“云师兄大气!”于是叶淇遣了一个小弟子,御剑将一篮枇杷送来了玉京。
那篮枇杷出现在裴怜尘面前的时候还鲜嫩得像刚从树上摘下来一样。
由于不确定裴怜尘是不是真的能吃,以防万一,云无囿是亲自送来的,而且坐在对面盯着裴怜尘,要看他吃下一口之后的反应。
裴怜尘心如擂鼓,哪里还顾得上吃枇杷,他只想同云无囿赶紧再说几句话。
“这个,真的是给我吃的吗?”裴怜尘纯属没话找话,云无囿拿进李府、都摆他面前了,不给他吃难道给李无错吃。
“你吃一个试试。”云无囿说,“我看看有没有异常。”
“是、是不是甜的呀?”裴怜尘又问,“跟那些糖丸一样?我有好好在吃,已经快吃完了。”
“不知道,我没吃过糖丸。”云无囿十分诚实。
“那你为什么不吃?”裴怜尘继续没话找话。
云无囿也听出来了,于是说:“你快吃一个,我还有其他的事。”
裴怜尘抿抿嘴唇,还是不死心,干脆直接说了:“这几个月,我好想你,我一有机会就会去郊外的坟地,我在努力帮你找那个穿红衣服的人了,能不能去和你一起住?”
“抱歉,我想自己住。我说过,不必再想这些事了。”云无囿把那篮枇杷又拎了起来,“你现在没胃口的话,我晚上再拿过来。”
“哎!”到嘴的枇杷飞了,裴怜尘着急地站起来,“我现在想吃!”
云无囿于是又把篮子放下来,盯着裴怜尘。
裴怜尘身手摸了一个枇杷,在手里盘了一会儿,问:“怎么吃?”
云无囿沉默地接过来,把皮剥开又递给他,才说:“吃外面的肉,黑色的核不要咬。”
裴怜尘试着尝了一口,咂摸了一会儿味道,才依依不舍地咽下去:“好甜啊。”
云无囿却问:“有没有不适?”
裴怜尘等了一会儿,摸摸自己的肚子,摇摇头:“没有,感觉有一股很薄的灵气进来了,然后就和我相融了。”
“手给我。”云无囿说。
裴怜尘一愣,红着脸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云无囿轻轻一握,浅浅探了探裴怜尘周身的灵流波动,发现确实很平稳,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没问题,枇杷我留在这了,今日吃不完明日就不要再吃了,久放会被污染,告辞。”
裴怜尘还想再留他,忙问:“你不吃吗?”
“这是给你的。”云无囿转身就走。
“给我的?”裴怜尘追上去,“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你不喜欢我、也不讨厌我的是不是?”
“我没有讨厌过你。”云无囿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说过,即便你不是我师父,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何况是我将你带来人间,我得确保你能在人间自在地活着。”
“你晚上还会再来吗?”裴怜尘问。
“不会。”云无囿答。
“那我能不能跟你回家?”裴怜尘又问,他隐隐觉得,自从分开之后,阿驰的性子就变得有些古怪,不像从前那般温和,但要说冷漠也不至于,他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把这里当你的家吧。”云无囿说。
裴怜尘停住了脚步,猛地想起了什么,忙喊道:“等等!”
云无囿迟疑了一下,也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他。
裴怜尘一溜烟跑回屋子里,将自己做得护身符翻了出来,又赶紧跑回来。
他怕云无囿走了,因此跑得很快,等他要将护身符递给云无囿了,一时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脸颊微红,额角也有些薄汗。
“你更有活人的气息了,恭喜。”云无囿先发现了他的变化。
裴怜尘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又更像活人一点,着急忙慌地把护身符往云无囿手里塞,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给、给你,带着。”
云无囿垂眼看了看裴怜尘塞过来的东西,是用一块中品灵石磨制而成的护身符,手法十分拙稚,没有什么用,唯一可取之处大概只有样子,是一块温润的淡青色风灵石,上下穿了手编的丝绳和流苏,还点缀了几颗细小的其他灵石,灰紫白青,错落有致。
“我用不上。”云无囿摊开手,示意裴怜尘拿回去。
“怎么会用不上呢?”裴怜尘不相信,以为云无囿是嫌弃他的手艺,“你总在外面,还刚去过很远很远的地方,用得上。我做的,很牢固的,绳子不会散。”
云无囿当然看得出来这是裴怜尘自己做的,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收下,他看得出眼前的“裴怜尘”是什么意思,少年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跟当年的自己一样。
可是他的心早就跟着从前的人一起死在了恶渊地下,没有余力再去回应这样热烈而稚嫩的感情了。
他只觉得很抱歉。
“用不上。”云无囿狠了狠心,“我有许多更好的法宝,这个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裴怜尘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将那护身符拿了回来。
云无囿以为他要哭,没想到裴怜尘却说:“那我以后做个好的。”
晚上,李无错回来的时候,看见裴怜尘惆怅地对着一篮子枇杷发呆。
“你干嘛呢?”李无错好奇。
裴怜尘说:“吃了四个就吃不下了。”
“明天再吃呗。”
“明天灵气就被污染了,可是我现在胀胀的,快要融合不了里面的灵气了。”
“枇杷还有灵气?”李无错顺手拿了一个啃了一口,“真甜嘿。”
“你!”裴怜尘瞪着他。
“我?”李无错不明所以。
“是阿驰专门给我吃的!”裴怜尘生气地谴责道,“你怎么能吃!坏人!”
“你不是吃不下了?”李无错大为委屈。“我吃一口怎么了,又不是吃你的肉!”
裴怜尘说不过他,只好说:“我不想住在你这里。”
“你以为我想让你住在我这里!”李无错愤愤地说,“我最讨厌小孩儿了!”
“我不是小孩儿!”
“你就是!”
“你才是!”
“行行行我是,滚去睡你的觉。”
“我不去,我的枇杷要坏了!”
两人争论无果,李无错气得传讯把云无囿叫来了:“把你的枇杷带回去!”
云无囿不解:“为什么?”
“他说他吃了四个就吃不下了,怕他的枇杷坏了,一直搁这儿盯着发愁,觉也不睡,烦死了。”李无错没好气地说。
“那你吃,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侍从,随便分一分不就吃掉了。”云无囿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无错,就好像不明白李无错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解决方法都想不到。
裴怜尘忽然吸了吸鼻子,转头跑了。
李无错冲他的背影略略略:“刚刚还不让我吃呢,护食的臭小子!”
裴怜尘一路跑回了房间,卧房里谢兰石留给他的兰花香已经很淡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很快地安抚他身上的隐痛,他只好躺在床榻上费力地喘着气,等那些隐痛慢慢消退下去。
原来不是只给自己的。
他还以为自己多少是有那么一点点特别,没想到他和李无错、和这一院子的人一样,对云无囿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那之后的大半年,云无囿没有再来过李府。
李无错不知道怎么大发善心,居然想到要请老师来给裴怜尘授课,将玉京学宫最有资历的几位先生都私底下请到了家中。裴怜尘的悠闲日子到头了,很是不愿意去听课,变着法的和先生们捉迷藏,李无错竟也不管他。
直到他听侍女们议论,说裴公子的一堂课,花费足够普通人家吃三四个月。
这还了得?!裴怜尘是个抠门的,原本还赖床不肯听,得知很贵之后反倒积极了起来。
倒不是心疼李无错的钱,他只是觉得,虽然不是花自己的钱,但少听一个字儿就算是亏了好些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