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那个吧。”红衣人指了指白色的那个,显然,这个白色的门看起来要平和许多。
裴怜尘也没有跟他客气,经直走了过去,穿过了石门,石门在他身后消失了。
而那块缺失的、雕刻着花纹的石砖,就静静地躺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这么容易?裴怜尘很是惊讶,走上前去将石砖抱了起来,就在此时,前方又倏然现出了石门。
裴怜尘摸不着头脑地走过去,再次穿过石门,发现自己回到了先前的地方,他疑惑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石砖举起来推进了石壁上。
接下来就是等了,等红衣人回来,他们就可以打开这扇门。
裴怜尘靠着石壁坐了一会,左等右等不见红衣人出来,索性站起身,跑过去也冲进了那扇黑色的石门之中。
刚一进去,裴怜尘就后悔自己多管这个闲事了。
红衣人不知为何被绑缚在高高的刑架上,脸上身上裸露出的皮肤处拿朱砂写了许多条罪状,不孝、不仁、虚伪、放荡······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人们簇拥着他,有的面目清晰、有的面目不清,有的拿着刀剑、有的拿着石块,有的只是朝他吐口水,口中喋喋不休地谩骂着······
“你怎么回事!”裴怜尘在人群外大声喊,想要挤到前方去。
红衣人这是才好像回笼了些神智,小声说:“抱歉。”
“你快下来啊!”裴怜尘又喊。
红衣人试着动了动手腕,说:“我挣不脱——这应当都是我内心惧怕之事,所以······”
就在此时,有人手中的石块打中了他的额角,他发出了一声闷哼,而那石头落下之后,就从水面上拂过了一般,他身上竟然没有留下一丝伤痕。
其余的人见状,更是群情激愤,嚷嚷着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还没有死。
“活该,连族人都漠不关心的白眼狼,还配修什么苍生道?”
“哎哎哎我跟你们说,他吃过返魂丹!他是吞噬了许多人的性命才不死的!道貌岸然说得就是这种人!”
“道貌岸然抬举他了,背地里不知用过什么不入流的下贱手段、攀附了多少人做靠山。”
“听说他爬过龙床,什么名门正派,不过是个贱人。”
“半截入土的老东西,还不知言行检点,引诱自己的徒弟走上歧路,不要脸!”
······
这人过着怎样失败的、不堪的一生啊!
裴怜尘听不下去了,他简直要气疯了,看那红衣人顶着自己的脸搁这受虐,他可没有这么变态的兴趣!
“走开!都走开!”裴怜尘大喊道,又开始挥舞自己先前得到的那根“骨剑”,却发现这里不能使用灵力化出剑锋。
他只好把“骨剑”当棒槌使,也不知道敲到了谁的身上,总之人群中传来了更加刺耳的谩骂。
很快裴怜尘就被推搡得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不知道是谁踩到了自己背上,裴怜尘怒火中烧,猛地将人掀下去,抓着“骨剑”逮着人脚踝骨就敲,劈里啪啦地敲了一阵,周围那些人果然害怕地散开了些。
裴怜尘一骨碌爬起来,乱叫着往前冲,一边冲一边左右乱挥着“骨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跳上了刑台,扑到红衣人面前,急切地吼道:“我问你,你当真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红衣人睫毛颤了颤,有些恍惚地轻声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自己做的事,怎么能不知道呢!”裴怜尘气愤地瞪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台下汹涌的人潮,咬了咬牙,抡圆了“骨剑”,狠狠去砸那捆着红衣人的绳索。
一个人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做过的事呢?如果不知道,那这其中或许有不白之冤。
更何况,是非对错且不论,这人是云无囿心心念念要找的人,自己怎么能不管他呢?
绳索很难砸断,脚下却渐渐传来噼啪声,裴怜尘擦了把汗,低头一看,发现这些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点着了台子。
“喂!你们要杀人吗!”裴怜尘大声问他们。
没有人回答他,浓烟滚滚而起,那些人都变作了摇摇晃晃的、无穷无尽的黑色影子。
“对不起······”红衣人气若游丝地说,“拖累了你,你先走吧······我们在这里所见所闻,应当与心境有关。你心思简单,遇见的便也简单。等我彻底消散了,你再进来找,会容易很多。”
裴怜尘气愤地举起“骨剑”,狠狠往绳索砸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犯起了犟,好像今天不把这绳索砸断他一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似的。
红衣人悲伤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蒙上了一层水雾。
“不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红衣人劝道,“丢下我吧,我不值得。你好好地,陪着小满一起。”
“你以为我想救你吗!”裴怜尘没好气地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遭这么多人骂啊?我恨不得你永远消失!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真的做不到见死不救。
“骨剑”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喀嚓一声,崩裂了。
灰白色的骨片飞溅四散,裴怜尘一口咬上了那粗粝的绳索,很快就有血珠顺着唇角滴下来,他知道这无济于事,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你倒是自己使点劲啊!”裴怜尘仰头骂道,唇上都是鲜血。
红衣人垂眼看着他,忽然问:“你是魂魄,怎么会流血?”
“我哪儿知道!”裴怜尘放弃了跟红衣人交流,低头又去对付那绳索。
火焰很快蔓延了上来,裴怜尘被呛得站不稳,扑倒在了红衣人身前,而后他听见了绳索、也或许是骨骼和肌肉撕裂的声音,有一双不太有力的、软绵绵的手抱住了他。
“要活成一个真正的人,裴怜尘。”
他听见红衣人在自己耳边虚弱地说。
大火遮盖了所有的视线。
裴怜尘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而那块打开门的石砖就在自己不远处,他上前去捡起了石砖,往前走出了黑色的石门。
红衣人不见了,裴怜尘隐约觉得他是又回到了自己的魂魄中,可自己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看他在石门中的遭遇,似乎过去的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裴怜尘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收拢神思,仰头找到石壁上的空隙,将手中的石砖放了进去。
刚一放进去,石壁就发出了低沉的嗡鸣,而后中间蓦地弥漫开一道曲折的光线,沿着那道光线轰然裂开,向两侧缓缓移去。
“哎呀,恭喜小友,又顺利通过了一层——”
“阿驰!”裴怜尘压根没在听那奇怪的声音在说什么,他只看见前方的石柱旁,云无囿闭目靠坐着,不知受了什么伤,殷红的鲜血从他胸口汩汩淌出,沿着地面的石砖蔓延开来。
“阿驰!阿驰!”裴怜尘跑过去,腿有些发软,以至于他半路就跌倒了,可他太害怕了,一刻也不停地爬起来,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跑了过去,又再次跌倒在了离他的阿驰不远的地方,他索性不再浪费时间站起来了,他的腿在发抖、发软,根本站不起来了,于是他干脆直接爬了过去,抬起剧烈颤抖的手,虚虚覆在云无囿胸口,却忽然愣住了。
那个可以治疗伤口的咒语,是什么?
裴怜尘竟然想不起来。
在上古时自己明明学过的呀,那时自己学了很多很多咒语,怎么、怎么会忽然忘了!
很快他想起了一个人——
如果是红衣人一定知道!
“你快出来!”裴怜尘喊他,“你快来救救阿驰!你别躲了!”
没有人应声。
裴怜尘无措地去摁云无囿的胸口,想要堵住那不停涌出来的血,而后不由得一怔。
没有。
没有阿驰身上那香甜的、让他十分着迷的气味。
裴怜尘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
“师父······”眼前人忽然微微动了动,似乎十分痛苦地轻轻挣了一下,而后向一旁倒去。
“阿驰!”裴怜尘顾不上辨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不假思索地伸手抱住了对方。
“师父,我好疼······”
裴怜尘只觉得心都揪成一团,隐隐作痛,无论真假,他做不到对受伤的云无囿无动于衷。
“那个能治伤的术法,我忘了,你快告诉我!”裴怜尘忙说。
云无囿却又昏死过去了,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怎么办,怎么办······?!
裴怜尘惶然无措地紧紧抱着云无囿,脑子里思绪纷乱,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察觉到,怀里的人已经不再温暖了。
“阿驰?”
裴怜尘脑子里嗡地一声,即便知道,这或许只是一个幻影,可那无休无止、铺天盖地的悲伤和自责还是一瞬间淹没了他,让他耳朵嗡嗡作响,痛苦地弯下了身子。
是噩梦吧。
一定是噩梦!
只要打碎梦里的一切就好了!醒过来,醒过来!
“好端端地,他怎么突然走火入魔了!”塔楼最高层,一个女子惊呼道。
“他来之前是不是入过相斥的道了?”
“我就说,这年头不可能有新人来入无情道的。”
“怎么没有,前几天进来的那一堆小朋友不还在努力着嘛。”
“你骗骗别人就罢了,别把自己也骗了,他们那是来历练入道的吗,他们一看就是不小心进来的。”
“别说这个了,赶紧把那个走火入魔的小朋友救回来,不然他等下闹起来,要被塔清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