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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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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的江听澜到了第四日还没醒,江家派来接他的人已经到了,是他的姐姐,江听琴。

江听琴一见面就用巴掌问候了沈砚书的左右脸,麻溜地把自家弟弟打包带走了。

“再也不会让他见你这个狗男人。”江听琴只撂下这么一句话。

然而刚过了一天,她又带着江听澜回来了,把昏迷的江听澜丢回了沈砚书府上,气急败坏地说:“他刚出锦陵地界就要死,你给他下了什么咒。”

“江姑娘这话说得不讲道理,我哪里会下咒?”沈砚书十分不解,命人去灵道会馆请来医修,医修查了半天,没查出个所以然,唯有以巧合解释,江听琴只好再带着江听澜离开。

不到一天,江听琴又回来了,怒气冲冲地说:“刚走出锦陵,他又不行了!”

这下或许真的不是巧合,沈砚书也觉得奇怪,连忙告假一日亲自跟着。

裴怜尘听说此事,觉得十分稀奇,也跟上去凑热闹。

这一回倒是安然无恙,大家一起乘着马车出了锦陵,江听澜除了依然在昏睡,没有半点异状,更不像性命垂危的样子。

众人都怀疑地看向江听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们那眼神什么意思?”江听琴不高兴地说,“我骗你们干什么。”

“听澜既然没事,”沈砚书一拱手,“本官公务繁忙,先告辞了。”

“滚吧。”江听琴没好气地说。

当晚,江听琴再次折回了锦陵,这次她是急匆匆扛着江听澜御剑飞回来的,直接把垂危的江听澜丢回了沈砚书家里。

这次江听澜的情况不太好,不但昏迷着,皮肤上也出现了焦黑的斑块。

“是天谴。”裴怜尘确定地说,“和那天在地底一样。”

“的确。”沈砚书轻轻掀开江听澜的衣袖,腕上两三块小小的黑斑,像是被烧焦了,但好在已经没有继续扩散。

如此看来,江听澜只要离开沈砚书太远,身上的天谴就会发作。他能活着也并不是因为他自己命大,而是因为沈砚书乃龙脉所亲之人,他不过沾了沈砚书的光——

只要沈砚书活着,他一直呆在沈砚书身边,就不会有事。

闻此噩耗,江听琴独自坐在院子里沉默了半晌,然后一挥手打断了院子里的大树,咬牙切齿地说:“弟大不中留,姓沈的,你马上辞官,回汜城,跟我弟弟结为道侣!”

江听琴说着就来拽沈砚书,看架势是要立刻把他抓回去似的。

沈砚书岿然不动:“姑娘且慢,我觉得此事不妥。”

照两方的规矩,修士与非修士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不能干预对方的政事,别说是沈砚书这样高的官职,就连小小的地方官,在任之时也都不被允许与修士结道侣契,而一旦结契,绝无再返回官场一展抱负的可能。

但对沈砚书来说,他花了二十年才走到现在的高度,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要他乖乖跟着江听澜回家去做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江听琴也是个犟的,索性在沈砚书府上住了下来,要督促他办完公务就立刻辞官回去和自家弟弟成亲。

沈砚书对此十分头疼,竟然病急乱投医喊云无囿一起去花园里喝酒诉苦,希望他能帮自己想想办法。

“活该。”云无囿毫不同情地说,“谁叫你要骗他去遗音谷。”

“我哪里想得到,我一个柔弱的读书人好好的,他一个修士反而出事了。”沈砚书连连叹气,“若有别的法子救他,我自然在所不辞,可你们修士的那个道侣生死契,太可怕了。”

“相爱之人生死相守,有什么可怕?”云无囿不解,“就算你不爱他,也凭空得来许多寿数,有何可怨?”

“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人永远、完全心意相通。”沈砚书颇为苦恼,“分明是两个人,却像藤蔓一样缠绕彼此,永远不再是独立的一个人,不能生离,也不能死别,变成鬼了还得一起去度朔山,你不觉得可怕吗?”

我求之不得。云无囿心想,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这都是后话,说到底,我并不想辞官与听澜成亲。”沈砚书自顾自地说,“一点都不想,莫说我对他从来都无此意,就算有意,我也不会与他结契。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必须留在朝堂上,若是就此放弃——”

“你这话,”云无囿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远处屋檐下的江听澜,不动声色地说,“未免太伤人。”

“是。”沈砚书也并不否认。

江听澜这两天刚醒,面色还十分苍白,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可怜。

“你是修士,当然不懂,我这样的普通人跟修士成亲意味着什么。”沈砚书继续说道,“意味着失去自己的一切——”

江听澜急急地往前挪了两步,扶着檐下的廊柱,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不等他开口,沈砚书已经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我不会被修真界的任何人需要,因为我没有你们那样强大的灵力,我的所思所想、或者我身上任何可以称之为才华的东西,在你们所有人面前都不值一提。我不再是我,而只是一个修真世家的附庸、一个证明道侣深情的标志。而这样脆弱、不堪一击的我,为了确保道侣的安全,大概余生都只能呆在某个精致的院子里,偶尔获得许可,在众人的保护下大张旗鼓地出去看看。或许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我做不到。”

云无囿故意又说:“既然如此,你哄着他这么多年作什么?他为你送来的这上品灵草茶,可不是轻易能得到的,想必废了许多心思。”

沈砚书晃了晃杯子,看着其中倒映的月亮,说:“你也说了,这不是能轻易得到的。你说我为什么哄他?一开始当然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后来哄着哄着,时日久了······”沈砚书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合适的词句,好一会儿才说,“就不忍心不哄了。”

三分真情、七分假意,云无囿有些替江听澜感到不值:“你应该为自己的话感到羞愧。”

“没错。”沈砚书大方地承认了,“我辜负了一颗真心,我知道。”

“那你现在就眼睁睁看着他,随着你的寿命而早亡?”云无囿问。

“当然是不想的。”沈砚书说,“但或许,并不是非我不可。”

“你是说——?!”云无囿没想到人竟然能负心薄情到这个地步,难言地望着沈砚书。

沈砚书问:“玉京有皇族血脉的人不少,身上或多或少,大概都有你们所谓的天命气运吧?”

云无囿沉默片刻,说:“应当是这样。”

“很好,等锦陵事毕,我就带他去玉京,多见见那些人。只要对方愿意从皇室永远除名,就能以庶民之身与修士结合。其实,能延寿百年的诱惑不小,听澜本身也会是个非常好的道侣,应当会有很多人愿意。”

“你不问问江听澜愿不愿意么?”云无囿并不能认同沈砚书的想法,这个法子的确可行,但对江听澜来说,钟爱之人盘算着如何将自己丢给旁人,大概无异于凌迟锥心。

“他现在不愿意,等再过几十年,我老态龙钟了,他容颜未改,瞧见旁人嫩生生的漂亮脸蛋,难不成还会不愿意?”沈砚书笑笑,“说起来肤浅,但所谓的爱慕,第一眼看的不就是这张面皮么?追逐漂亮的东西是种本能。”

沈砚书说着,眼中忽地偷出三分促狭,问云无囿:“我说你呀,你扪心自问,若是当初遇着你师父的时候,他就是七老八十的样子,满脸沟沟壑壑,你有什么想法?”

云无囿想象了一下,觉得想象不出,随即又反驳道:“我和师父跟你们不一样,即便他是七老八十的样子,他待我不会变,也永远是我最敬最爱的师父。”

沈砚书不置可否,大约也没信他的话,只是说:“我会努力活久一些,等他找到合心的人。”

“若真有那一天,你不会后悔吗?”云无囿问。

“不好说。”沈砚书诚实地说,“或许会因为年轻时错过他而后悔,但不会为我自己的选择后悔。我生来就是一个无法修行的普通人,读圣贤书、做父母官,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像我一样的寻常人,有的过得好,有的过得不好······那只大灰狗的主人,本应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却被世间的不公所害。他只是险些丧命,瞧不见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像他一样的人在挣扎、又有多少人没能活下来。”

沈砚书显然早就已经发觉了江听澜在自己身后的屋檐下,这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听澜很好,待我很好,哪里都好,这次若不是有他在,我恐怕已犯下大错,但我也有自己用尽一生想去做的事,哪怕这一生很短 。”

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长,一时间,满院只剩下草木摇曳的声音。

江听澜已经不在屋檐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啜泣。

“小公子呀,你别哭了好不好,大人在和你哥哥谈事情,说了不许旁人打扰。”

“我不是旁人!不是!”裴怜尘没好气地哭着说,“而且他不是我哥哥,我是他师父。”

“师父?!”云无囿惊讶地站起来,赶紧走过去,“你不是睡着了么?”

他分明是把裴怜尘哄睡了才来跟沈砚书喝酒的呀!

“你不在屋里,我很快就惊醒了。”裴怜尘委屈巴巴地说,出门时拿来蔽目的丝带都濡湿了,他方才听见了沈砚书的话觉得很难过,可他说不上来为什么难过,他不好对沈砚书发脾气,于是将气都撒在了云无囿身上:“你为什么偷偷半夜私会他,我不许!”

沈砚书的长篇大论听起来很有道理,万一阿驰跟他聊多了,也变得像他一样怎么办!裴怜尘为此感到了急切的忧虑。

“好好好,以后不来了。”云无囿赶紧说,连哄带骗地把裴怜尘薅走。

“二位且慢。”沈砚书忽然喊住他们。

“干嘛!”裴怜尘扭头瞪他。

沈砚书笑眯眯地比了个“嘘”的手势,道:“在龙脉中险些被迷惑之事,还请二位帮我保密呀,若是人皇知道了,沈某脑袋不保呀。往生路寂寞,少不得想要拉人作陪。”

回到住处,裴怜尘还是不肯放过云无囿,问:“你为什么要偷偷跟他在院子里喝酒?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跟他说那么多话!就有那么多要聊的吗?”

云无囿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不是每个人一生里,都注定有些无法得到的东西?”

好深奥,裴怜尘觉得自己没有听懂,问:“比如?”

“比如······”云无囿抬眼看向天上的月亮,忽然想到,或许沈砚书和江听澜都是彼此的月亮吧,注定只可远观的月亮,“——比如天上的月亮。”

裴怜尘茫然地看向月亮,问:“为什么非要得到月亮呢?它就在那里,那么亮,那么好看,要是被谁拿走了,我们不就都看不见了?月亮在天上不好吗?”

云无囿忽然低声笑了笑,说:“是,师父说得对,是徒儿狭隘了。”

裴怜尘盯着他的神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此月非彼月,有个词叫做可望不可即。

那谁又是云无囿的求而不得呢?

裴怜尘心中发酸,抬手摸了摸云无囿的眉心,然后捧着他的脸说:“阿驰,月亮有什么好?咱不稀罕,太阳比它亮,灯火比它暖。”

“可他······”云无囿喃喃自语道,“是他。”

究竟是谁让云无囿黯然神伤?裴怜尘恨恨地想,好想干掉那个不识趣的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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