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他去。
“祝你新年快乐。”越川拍拍他,“你今天包车回吧,车费我给你报销。”
目送珠结离开之后,越川回到民宿里。
他最近在这边开工,加上接下来一两年的项目可能大多都会在这边进行,考虑到大部分时间会待在这边,他就在这里租了一个带院子的小民宿。
背靠着边县的一座未开发的名为“通罗”的高山,在这个季节早已遍山彩林红叶,清晨烟云缭绕,四千米海拔处还有一高山湖泊,上个礼拜越川去爬了一趟,那风景真是美不胜收。
只是可惜了,由于没有经过任何开发,山里的很多上山小路几乎都是村民们自己一铲子一铲子地铲出来的还有驴友们徒步走出来的,上山的难度相当之大,加上高反,吐了一路上去的越川在下来之后就连续病了两三天才算完,不可谓代价不大。
退伍十几年,身体素质到底是不如年轻时候了。
“回来了小越,吃了没?”民宿老板远远看到他,连忙叫道。
“还没有。”
“那你自己不要做饭了,餐厅还有,你去吃!”
越川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盛情难却,也还是去了。他平日里很少在民宿里吃饭,大多都在外面应酬和糊弄,由于他也不太想被人打扰也不想打扰其他人,所以干脆包了民宿中的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子,除了睡觉基本不回来。
一个礼拜多下来,他也只记得老板的脸,老板娘长什么样都记不清,只记得是个有点胖话也不多笑起来很和气的农村妇女。
“餐厅不叫抽烟。”
老板娘给他盛了三个小菜一个汤以后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跟他说,听着口音很像珠结老家那边的人。
越川只好把已经塞进嘴里的烟又抽出来:“不好意思……谢谢你。”
老板娘连忙红着脸摆手:“小事小事,快吃。”
说着便快步离开了,生怕再多一秒越川就又要跟她说什么话。
不算是什么豪华饭菜,一小碗用天然的农家西红柿炖的牛肉,两个小碟素菜,一碗米饭,一叠腌萝卜,一碗蛋花汤,比不得平日里应酬吃的那些东西,但有着藏不住的淳朴的味道,叫人安心又放松。
一顿饭吃完,大大缓解了他这些日子里的烦躁和疲惫。
“怎么样,合胃口吗?”民宿老板突然出现在门口。
“还不错。”越川愣了下,道。
“明天三十了,回家过年不?”民宿老板姓祁,名思成,五十岁,是汉人。
“回市里去。”
“哦,我们明天早上也要走了,这边就留我小老表在店里看着。”民宿老板笑道,“本来想把店给关了的,小老表不让,他说他跟他朋友约好了过年要去通罗爬山……随他,年轻人爱折腾,我可爬不动。”
越川附和地笑笑:“这边山是不好爬,来这边徒步爬山的年轻人一直很多吗?”
“很多啊,一年比一年多,这一两年店里接待的驴友数量比往年增加了十几倍不止。”
“这么夸张?”
“媒体宣传的嘛哈哈,今年爆了好几个通罗的风景视频,不知道是不是政府操作的,反正效果很好啊,人民是最终获益者嘛。”
越川点点头,沉思着什么,又跟老板聊了很多有的没的,一直到老板娘喊睡觉了,祁思成才开始收拾锅碗。
回到房间后越川才总算把那根烟给抽上了,他靠在窗边,看着边县的夜空,感受着冰凉的夜风拂过脸侧,听到一墙之隔的院里说说笑笑的人声,忽然感到有一种难言的寂寞。
三十七岁了,翻过年,就三十八了。
三十八了,连个家都没有。
那天符向安不接电话关机之后,他就再也没跟对方联系过了,不出意外,对方也再也没跟他联络过。确实如符向安曾经在医院时说过的那样,只要他不去找他,他们就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不接电话就默认结束关系。
话是他亲口说的,规矩也是他亲自立的,事到如今,他也应该遵守规则……想到这里,越川的心中开始升起一些烦躁,然后是无名地恼火,接着则是一种难以按捺的暴力的冲动。
他从来没这么冲动地想去打一个人,有一股想把符向安绑起来踹断腿的那种暴戾的愤怒。
或许他立规矩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他没想到,符向安竟然真的敢再一次不接他的电话。为什么叫“竟然”?为什么会“没想到”?明明连符向安自己都说了,”连一个月都算长”。
为什么?为什么……为……
正当沉闷的烟丝变得紧张而暴躁,一通电话打破了夜空的沉寂。
这个点儿越川是关闭了工作电话的,能打进来的只有家里那几个人还有……符向安?
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三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字,越川心中的暴怒一瞬便被夜风带走了大半。
而另一头,打通电话的符向安其实也有一点不敢相信。
他根本没打算打这电话来着,他前面只是在拿着手机想事情,想怎么解决酒店的事,翻着通讯录在看有哪些人可以找来聊一聊,取取经,没想到翻着翻着就看到了“越川”两个字。
不由自主地,他就想到了白天喝水时猛不丁出现在脑海里的那几句话和诡异而陌生的记忆片段。
接着,等他回过神时,电话就已经打通了。
“喂?”电话那头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
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心跳都没由来地快了两拍。这么长时间没联系彼此,在他的过往经验里,这应该已经算是心照不宣地结束了。
“……”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干脆把电话给挂了。
然而就在他挂完之后没两秒,手机重新响了起来,等他接通,电话那头传出越川一字一顿的脏话:“你他妈的再挂我一个试试?”
扑面而来的强势压迫感却没意外地没让平日里听不得一句挑衅话语的符向安反弹发火,相反,心跳在一瞬间失控。手忍不住覆上了心脏位置。
可是说出嘴边的话又是另一种:“好,那我就试试。”
话是这么说,手上却没挂了。
他听到对面一瞬间加快的呼吸,暴怒的火舌好似穿越了电话线向他飞了过来,烫得他都快拿不住手机。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几乎失控,而他也找不出失控的原因。明明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听到对方的一句算得上呵斥的话,听到对方的呼吸而已。发生了什么?
整整有十分钟时间,没人说话。对面没说,他也没说。
他听着对面的呼吸从沉重愤怒变得稍稍平缓下来,再慢慢平静,到最后,几乎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这让他想起在车里吵架那一次,他逼迫对方下车,而对方也是如此一次一次地深长呼吸,最后却留了下来。
他想到了很多,想起了两人的前几次见面,想起那两次去酒店两人的搏斗,想起前一阵酒店出事……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再次浮现出隐隐的疑惑来。
【做梦了?】
【是做噩梦了吗?还好吗?】
【放心,我不会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想不起来了?难道是做梦?他什么时候在越川面前睡过觉?难道是那次在酒店?不应该啊,那次不是他先醒来的吗?还是说他那次半夜的时候做噩梦醒来了?
“越兄,你……”
“新年快乐。”对面的语气已然恢复平静。
符向安愣了愣,把到嘴的疑问咽了下去,改口道:“新年快乐……”
越川问他:“新年你在哪儿过,跟谁一起?”
符向安:“……问这个干什么?”
越川没说话:“……”
符向安好像有点什么预感,忽然有些局促:“没,我……我一般不过年,也不是,一般是袁丁家里或者在酒店里,过年的时候会帮着布置一下场地,给客人准备一下新年礼物,或者……”
“来边县吗?我给你发个定位,没事的话你就过来,过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爬山。”
“等等。”
越川根本没等,挂了电话。
符向安瞠目结舌地盯着手机半晌,才摸着发红的耳朵骂了一声“操”,给他牛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