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私宅。
“顾总，经过这几天对L公司营销计划的探讨，以及对生产端的视察，股东和公司员工对两方合作的决定非常看好。”
正拨弄桌上插花的顾总闻言，表情并未有多大变化，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嗯，既然这样，就敲定明天正式签合同吧。”
张助理默默记下，他偷偷看了眼顾总，脸色一阵犹豫：
“顾总，你让我跟踪的号码定位，今天有了很大的变化......”
“嗯？”
顾总目光从桌上的蝴蝶兰移开，声线略带疲惫：
“定位变到哪去了？”
张助理看着定位截图：“在美国科罗拉多州南部，具体位置就显示不出来了。”
顾总无声叹了口气，从红木椅子上站起来，眼神望向窗外，深秋的雾慢慢浸入眼眸，缓缓道：
“嗯，去忙吧，那边先不用管。”
“是。”张助理按照吩咐，没有再多嘴，带着手上资料离开房间。
“唰——”
一阵秋风过，外边种植的银杏叶随风而下。
“顾俊铭，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他怔怔地看向窗外，声线瞬间苍老很多：
“还是说，是我错了？”
昨天晚上，在顾潞离开之后，顾俊铭过来见了他。
“顾俊铭？”顾潞爷爷微眯双眼，仔细辨别眼前黑衣人的面目。
嘶哑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过顾潞？”
顾潞爷爷皱眉：“刚刚你一直在门外？”
黑衣人冷冷看着他，眼底有种说不出来的偏执、不解和疯狂，他一把扯下口罩，脸部的红疹与血痕十分狰狞：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像当年阻止我那样去阻止顾潞！为什么要心软放过他！凭什么瑶璃——”
他狂吼着，眼里闪过一抹痛色：
“凭什么瑶璃要被你强送到国外，当时她重度抑郁，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最后割腕自杀——”
他边说边挠着胳膊，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死老头，是你害死了她，你现在又tm在装什么好人呐？你这样对你儿子，凭什么不同样对待你孙子！”
往事突然被血淋淋揭开，顾潞爷爷眼神有些闪躲，他硬声道：
“我当时不知道她重度抑郁，更何况搬到国外是她主动提出......”
“呵呵！”顾俊铭冷笑一声，“主动？你把这个叫主动？你和姓刘的贱人以我的前途去要挟瑶璃，她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顾潞爷爷看着近乎癫狂的顾俊铭，绕开话题：
“你拍下那些照片发给我，就是想看见顾潞会不会和你落得一样的下场？”
顾俊铭毫不顾忌地承认：“对，我就想看着他被亲爱的爷爷背刺，看着他因为保全利益而痛苦，看着他堕落至极成为第二个我！”
“可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会放过他，你放过他！为什么不放过瑶璃——”
“当年的事，我也没料到会变成那样，”顾潞爷爷灰白的眉毛紧皱，“我确实对不住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你一味沉浸在过去只会让你失去更多——”
“所以呢？”
顾俊铭冷声打断他，眼底满是偏执：
“这就是你放过顾潞的理由？为什么不让他成为第二个我！为什么！”
顾潞爷爷面对这一声声质问，一时沉默许久，他看着外边快完全黑下去的天色，缓缓出声：
“因为，你们原本就不同。”
他细细打量顾俊铭，像是第一次见他一般：
“其实，你早就知道，顾潞他与你，不，与我们不一样。”
顾俊铭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无法反驳。
顾潞爷爷继续道：
“顾潞愿意为爱放弃所有，而你呢？当初你已经与公司重要合伙人方总的女儿订婚，在这种情况下还去招惹别的女生，更何况我给过你选择，在爱与财产继承人中，你亲口选择了后者，却又放不下前者，所以我才把她送——”
顾潞爷爷顿了会，叹了口气，才道：
“说到底，瑶璃姑娘的死，是我们共同的贪心造成的，并不是我一个人所为。”
此话一出，顾俊铭气焰熄了一大半，像正被人扼住脖颈，他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顾潞爷爷见他身形瘦弱不成人样，皮肤暴露的地方没一块好肉，唇线紧抿别开目光：
“美国那边的艾滋特效药听说治疗效果不错，你去那边住院——”
“我不去。”
顾俊铭冷声拒绝。
“你这样耗着不治疗不吃药，后面的并发症根本抗不下去......”
“你把瑶璃葬在什么地方了？”顾俊铭问道。
顾潞爷爷劝他接受治疗的话哽住，他微眯双眼，见眼前的顾俊铭眼神空洞，没有一点求生的欲望，心中不禁一阵钝痛。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求你，你告诉我，瑶璃她在哪里？”
顾俊铭唯一的生气似乎都在这个问题上，他这辈子恳求得来的东西很少很少，小时候异常严苛的养育，让他不断重复拒绝这个动作，陪伴、零食、玩具、游乐场、职业兴趣和生命中唯一那道光，他累了，只想找个安心的地方度过余生。
“考虑到她从小是孤儿，我就将她安置在美国科罗拉多州南部，约尔镇的德斯墓园。”顾潞爷爷别开目光说道。
顾俊铭黯淡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一抹光，他没有再说半句，头也不回离开了。
夜色完全黑下去了。
-
林家庄园。
三天过去了，祝芝花见每天两点一线，吃完饭就回房间躺的祝星鸣没有半点想回去上学的意思，怎么琢磨怎么不正常。
她重新打开周浩鹏发的消息，仔细看起来：
【雄鹰般的女人：星星在学校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他请假回来怪怪的？】
【大鹏展翅：没有发生什么，真的没有发生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切只是意外与巧合......】
【雄鹰般的女人：说人话？/菜刀/菜刀/】
【大鹏展翅：星星可能学累了，让他休息一下吧，最多四天，我保证他会回学校的。】
祝芝花总觉得这条消息语气怪怪的，不像周浩鹏嘴里吐出来的，或许真的是学累了？那休息休息也好......
“哒哒——”
正想着，祝星鸣从楼上下来。
“诶，厨房里还煲着排骨汤，趁热，我给你盛一碗......”
祝星鸣摇摇头，他感觉嘴巴腻腻的，什么也吃不下。
他随手在桌上拿了一块面包，自顾自嘟囔着：“妈，你说我这个年纪进厂，什么时候能拿到一百万......”
祝芝花：“下辈子吧。”
祝星鸣：“。”
“诶，你怎么又上去了？不再吃点东西？”祝芝花见他叼起一块面包，又往楼上跑去，连忙叫道。
“吃不下，”祝星鸣感觉很困，浑身没有力气，“我再睡会。”
说完，便自顾自上楼。
祝芝花看着他焉巴巴的背影，掏出手机在百度搜索框上打字：
【孩子厌学怎么办？】
校长办公室。
“联考在即，多提醒高三的班主任让他们重视起来，年级那边多盯紧点，把学习氛围提上去，今年的本科上线率可不能往下掉了。”
李住任点点头：“是，刘校。”
刘校懒懒靠在椅子上：“对了，举报信那边怎么样？他们还有再投诉吗？”
李主任看了她一眼，停顿会：
“这边......都没有再收到过，上面也没有消息。”
“呵呵——”
刘校一扬红唇，眉眼里的得意快要藏不住：“学生就是学生，小打小闹的把戏，掀不起半分波澜，”她随意挥挥手，“李主任，那边的事你随意盯着，把重点放在下一次联考上。”
李主任盯着办公室桌角出神，一时没有应声。
刘校不耐烦皱眉：“李主任？”
“哦——”
他猛得抬头，似乎才清醒过来：“啊，好，好的。”
刘校微微歪头，不满看向他：
“李主任，你没睡好？”
李主任不好意思挠着快秃的头：“昨天加班有点晚，所以就......”
“行了，现在是学校评级的关键时期，忙点也是应该的。”刘校不是很在意，打断他说话。
李主任没法，只能默认点头。
“去忙吧，记得等下把上次会议记录给我。”
“好的，刘校。”
“咔哒。”
门被关上。
刘校懒懒翘了个二郎腿，穿着黑色高跟鞋的腿荡了荡，看着像是心情不错。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的时间，接近下午大课间，她想起上次在生日宴会答应元总让顾潞多照顾元兰学习的要求，于是，拿出手机发出一条消息：
【下课来办公室找我一趟。】
实验班。
“嗡——”
桌肚里的手机冷不丁振动一下，正在做题的顾潞眼神下敛，不紧不慢瞥了一眼，并没有回复，而是转移视线，看向自己旁边的空位置。
那是祝星鸣的座位。
而原本坐他旁边的元兰，现在正和尤安妍坐一起。
“我说，夏未希在网上的作者号是什么？”尤安妍歪头打听道。
元兰摇摇头：“不行不行，夏劳斯说不能告诉你。”
尤安妍觑着她：“免你下次物理作业怎么样......”
元兰：“额哈哈哈，我不是这样的人——”
尤安妍：“三次。”
元兰：“你看人真准！”
“铃——铃——”
下课铃声突然响起，顾潞将手机揣进校服口袋，利落起身，从后门离开教室。
-
校长办公室。
“小潞，上次和你说的元总，他有个女儿跟你在一个班，听说数学成绩不太好，你有空就多帮帮她，对了，她名字叫元兰，你知道吗就是新转过去的......”
顾潞一直看着手机，没有抬头：“知道。”
刘校见他并不怎么上心的模样，有点生气，她联想到前几天的事情，微抬下颌：
“那些举报信都是你弄的吧？小潞。”
顾潞依旧看着手机：“嗯。”
“呵呵，知道那些信的归宿在哪里吗？”
顾潞没有理会。
这些话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让人不好受，她语调提高，又道：
“那些信都被我丢进垃圾桶里了，我劝你别整这些没用的，一点威胁都没有，好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才是正道......”
那边依旧没有回应。
她冷眼瞥去：“小潞，我说的话，你有在听吗？”
顾潞手指轻点屏幕，过了会才收进口袋，淡声道：
“嗯，不用管我，您争取再多说几句。”
刘校见他说这些不着逻辑的话，拧着眉：
“什么意思？”
顾潞黑瞳平静如水，他眼神轻轻略过刘校，幽幽道：
“因为待会的听众，就不止我一个了。”
“咔哒——”
还未等刘校再问，校长办公室门骤然打开。
是李主任，他手上拿着一串钥匙。
刘校不爽看去：“李主任，我说了不要在我有事的时候送资料......”
顾潞则默默退到一旁。
“刘校，我不是来送资料的。”李主任淡淡道，他侧身，后边站着一群人，身穿干练的黑色行政夹克，胸口处别着党徽。
刘校只认出了人群中的陈书记。
“明阳市一中校长刘颖，是你吗？”领头的人问道。
刘校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现在只能点点头：“是我，请问你们这是？”
为首人颔首，声音严肃：“我们是纪律检查委员会，昨天收到关于您的举报，还请您走一趟，配合我们的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