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们爬上了一个沙丘,在白雪般的沙地上,围满了生锈的卡车,足有上百辆,车身有一半埋在沙土里,一半露在外面。除了卡车,还有一些零碎物件,这是当年佛爷的工程队,为了抵御九头蛇柏布下的车阵。
吴邪和黎簇熟练地清理出几辆稍微完好的卡车,我们站在卡车的车斗上面,视野比在沙地里宽广一些。
九头蛇柏依然没有出现,但大家都非常警惕,汪茂把天心石粉分发下来,每个人的身上都抹了不少。
蛇栢不喜欢这种粉末,是众人保命的东西。
黎簇东张西望,这里的环境没有太大的变化,当初他就是在这个地方,遭遇了蛇栢的攻击,以及黑瞎子的帮助:“古潼京056的界碑,是不是就在那里。”他问吴邪。
吴邪和他看去一个方向,道:“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啊。”
我没有看到界碑,应该是被沙子埋在了下面。
“一辈子都忘不了好吗,我以为我死定了。”当年在这里的遭遇,黎簇仍旧觉得历历在目,“姐,蛇栢非常巨大,可以在这片沙地自由出没,很危险。”
“那蛇栢什么时候出来,就这么干等?”我很早就听黑瞎子讲过有关蛇栢的故事,不止古潼京,在东南亚的一些热带雨林,也会有蛇栢活跃的区域。
这种半昆虫半植物的生物,都是以大型猛兽和人类为食,周围通常伴随尸蹩和食人虫一类的小型虫群,它们主要吃蛇栢剩下的骨骸。
像这样的东西,完全可以称之为怪物了。它们生活在阴暗的地底下,几乎是人类难以抵达的地方,所以不会被科学家发现并大肆报道。
毕竟见过它的人,基本都死了。
但我只是听说,并没有真正看到过,所以很难想象能危险到什么程度。
黑瞎子道:“蛇栢对声音非常敏感,我们只要在沙地上弄出大动静,它就会出来跟我们打招呼了。”说着,黑瞎子拿出信号弹,就要往不远处的沙地里射击。
“等一下。”黎簇道,“射远一点吧,万一姐控制不了,我们也好逃命啊。”
黑瞎子一笑:“小子这么怕死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来古潼京,晚啦。”话音刚落,便是一声枪响,□□打在眼前的白沙上,迸发出剧烈的火光。
所有人都严正以待,等了半天,沙地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道:“怎么蛇栢还不出来上班,不会已经死了吧。”
黑瞎子道:“我们死了它都不会死,10年对于蛇栢来说就像人类过了一天。”他又开了一枪,这次打在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沙土翻飞。
有什么东西在沙地里拱了一下,沙丘上顿时出现一条蜿蜒曲折的痕迹,因为沙子是白色的,看起来并不明显。
一条像是蛇一样的东西从沙土里窜出来,试探般的左右摇晃,又很快没入细沙之中,那便是九头蛇柏的藤条,或者说触手也可以。
接着更多的触手在沙子表面起起伏伏。
我们站在车斗里看着这一幕,仿佛身下不是沙地,而是游泳池,那怪物般的触手完全不受沙子的阻碍,灵活得像是章鱼的脚一样。
我们的身下到处都是沙地隆起的波纹,我注意到那些触手是由几根不同粗细的藤条拧在一起生长的,因为动来动去,我也看不出到它到底跟虫有没有关系。
吴邪开口:“怎么样秋老师,你的超能力管用吗?”
黑瞎子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
我已经开始发力了。
几乎是吴邪话音刚落的同时,沙丘下面起了无数波纹,更多的触手在沙下翻涌。
触手的主人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在这片区域出现了活物,变得异常亢奋。
沙面的”波纹”全都朝着我们所在的卡车涌来,整片沙漠好像活了一样疯狂翻滚,场面极其壮观。
我盯着那些触手,情不自禁的摸出手机,想要把眼前的画面拍下来。
黑瞎子一把夺过我的手机:“你好好发挥,我来拍。”
汪茂皱起眉头,不能理解我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还想拍照,但又不便出言指责。
所有的”波纹”都汇集到了我们所在的这辆卡车前面,更远处的”波纹”也陆续围绕过来,一层一层的,都在卡车前方停了下来。
这些卡车曾经运输过天心石粉,蛇栢对这些粉末一如既往的抵触,所以没有贸然攻击。
黎簇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这些东西有多么强悍的威力,天心石粉只能确保一时的安全,蛇栢几乎没有弱点,要是这么一大堆同时发动进攻,这辆卡车瞬间就会被碾碎。
他观察我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又回头看黑瞎子,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黎簇的脑海里回想起当初黑瞎子和蛇栢近身搏斗的情形,那个时候,他觉得这个人就像武侠片里的高手,能飞檐走壁,时隔十年,自己竟然连黑瞎子一半的力量都达不到。
就在这时,沙地里有一个巨大的影子翻涌而出,地面在颤抖。
“注意,大家伙来了。”黑瞎子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兴奋。
黎簇咽了口唾沫,没想到自己重新面对蛇栢,还是会紧张。
沙子不停地拱高,很快就变成了一座小山,一根巨大的,像是手一样的怪物,从沙地里喷了出来。
那怪物有二米多高,身体连着巨大的,如同树干般的驱壳。
“哇,它也太酷了吧!?”我突然发出感叹。
黎簇难以置信:“哪里酷了!?”
怪物张牙舞爪地扭动着朝卡车冲过来,所有人都拿着枪对准了它,尽管我对着蛇栢说了一句足够令大家捧腹的评价,但此刻没人想笑。
蛇栢的头部伸出了七条手指一样的触须,在即将撞倒卡车的瞬间骤然停止了晃动,只有沙地里的触手还在缓慢的翻绞着。
蛇栢离我们非常近,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它就像是在审视这群人类,从中挑拣出最可口的。
吴邪问黑瞎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耐心点儿,我家丫头在跟蛇栢套近乎呢。”黑瞎子带着笑意的嘴角有点欠揍,手机的拍摄功能还开着,这么值得记录的画面要是错过了,我会不高兴。
眼前的蛇栢像极了我以前的一个雕塑,那是我根据西方的神话故事和中国的传说结合起来的作品,雕塑的主体就是一个怪异而扭曲的树藤,上面绕着两条交缠的巨蟒,象征伏羲和女娲。
我抬起胳膊,抚上那七根手指般的触手,非常坚硬的外壳,跟老树皮的触感很像,蛇栢动了一下,几根细长的藤蔓同时缠上了我的手腕。
“姐,你,小心一点。”黎簇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以为我们真的在交流。
我突然开口:“老齐,在拍吗?”
“一直拍着。”黑瞎子最懂我了。
我道:“到左边来一点,我左边的脸好看一些。”
或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平静,以至于大家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我做出抚摸蛇栢的动作,哪里是为了交流,而是在摆拍。
黎簇白眼翻到天上,当初他来这里,就被黑瞎子这个疯子折腾得够呛,现在又多一个更疯的。
气氛变得又轻松又滑稽,汪茂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他放下手里的枪,后退了两步,不想跟我们这群神经病同流合污。
蛇栢像是受到刺激,又变得躁动。
“不要动。”我说,“它很难控制,我现在只能确保它不再进一步攻击我们,你们动的话,它会起反应。”
所有人都维持着一个动作,只用眼神和低语交谈。
吴邪心情复杂,他看向黑瞎子,终于忍不住道:“当年你怎么就没认识这女孩儿?”
黑瞎子一笑:“得亏没认识,不然就被你给霍霍了。”
黎簇不禁想,要是十年前,是我的背上被刻了七指图,是我被选为吴邪的第18颗棋子,我是不是会做得比他更好。
尽管汪茂已经做出了总结,但黎簇总觉得,如果当初我在他的位置,怎么也不会像他那样狼狈才对。
约莫半个小时过去,沙海里的触手渐渐没入沙中,这个像手一样的巨物也慢慢退远,最后也回到了沙里。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确定蛇栢不会再回来,才把枪收回了腰间。
黎簇有些雀跃,那意味着之后的行程会轻松很多:“姐,你也太牛逼了!”
我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转身就扑进了黑瞎子的怀里。
黑瞎子把手机递给黎簇,让他帮忙收起来,接着打横抱起。
黎簇这才看到我的脸色苍白,原来我控制蛇栢,没有他想的那样容易。
我们在卡车中间暂时扎营,虽然我能创造奇迹,但大家还是很谨慎,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我睡了一觉恢复了大半体力,黑瞎子给我准备了青椒肉丝炒饭,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每次只要力量使用过度,就会很饿。
汪茂对我道:“控制那样的东西,是什么感觉?”
他难得问别人问题,我如实回答:“有非常明显的阻碍,跟控制正儿八经的虫子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大家还是小心点儿。”
黎簇道:“可是蛇栢看上去很听你话,动都没动。”
我摇头:“因为我一直在给它下达‘不要动’的指令,可那些触手配合度很低,你没发现沙子里的藤条一直没停下来吗。”
到底不是真的虫子,我还是非常吃力的。
黎簇道:“那你还有心思拍照。”
我瞪了他一眼:“来都来了。”
古潼京的白沙到了夜晚竟然也是温暖的,和外面的气温完全不同,这里没有一点儿风,仿佛连时间都是禁止的。
大家都睡了,只有我和黑瞎子守夜,我们坐在车斗里仰望星空。
“媳妇儿辛苦了。”黑瞎子亲吻我的头发。
我看着天上的星星,对他说:“要是当初我能帮上你的忙,你是不是会轻松一些?”
“不会。”黑瞎子道。
“是我不会帮上你的忙,还是你不会轻松?”我道。
“都不会。”黑瞎子说,“你只会让我分心。”
我砸了一下舌头:“你牛逼你了不起,你宇宙无敌最强行了吧。”
“生气啦?”黑瞎子咬我耳朵,“这世上能让我分心的人可不多了。”
我靠着他的胸口,说:“不过,我也很庆幸,遇到你的时候是安全的,如果当年是我遭遇了黎簇经历的那些事,吓都吓死了。”
“那现在呢,怕不怕?”黑瞎子明知故问。
“怕。”我道,“怕你被栢栢吃了。”
“栢栢?”黑瞎子笑得发颤,“也就你给那怪物取这种名字,放心,不会被你栢栢吃了,只要了解它的习性,就能避开它的攻击。”
“我的栢栢什么鬼。”我笑起来,“哎,我们离开的时候,能不能弄一截蛇栢的树枝回去当纪念品?”
黑瞎子道:“可以啊,这东西在古潼京到处都是,底下还有黑毛蛇,你肯定喜欢,爷们儿给你弄一条。”
吴邪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他看到卡车外面的沙海里,全是九头蛇栢的触须在不停的乱晃。
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孩子坐在蛇栢上搔首弄姿。
吴邪很快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做梦,那个在蛇栢上摆造型的女孩子就是柳吟秋,黑瞎子正在给对方拍照。
吴邪缓了缓,注意到黎簇比他醒的更早,他手里搅着泡发的压缩饼干,脖子却扭着在看柳吟秋和黑瞎子。
“你是不是在想,要是10年前我选择的人是小秋,她会比你做得更好?”吴邪的声音将黎簇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别胡思乱想,在那个当下,你就是最适合的人选,小秋有小秋的人生轨迹。”
“你不会以为我在自卑吧。”黎簇道。
吴邪笑了笑:“那不至于,但是,你还是很在意。”
黎簇带着揶揄的表情:“你猜错了,我根本没有想你以为的事。”他只是在想,幸好自己不是柳吟秋的男朋友或丈夫,因为他根本无法像黑瞎子那样给对方无条件的付出和包容。
吴邪皱了皱眉,随即一笑:“好吧,你长大了,我已经看不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