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声扬的预感向来很准，只不过不太符合预期。
三人绕去后山，后山果然与别处不同。
若说雪山顶上没有雪已是反常，那么后山放眼望去一片的郁郁葱葱，就显得格外诡异了。
宋瑜顺手拔了一根草，观察之后发现：“是真的。”
“应该是用结界改变了此地的温度。”林声扬分析道，他之前感觉到的灵力波动便是这个结界。
玉凌寒拨开密集的灌木，沿着地势继续往前走。
宋瑜和林声扬跟在他身后，三人穿过茂密的竹林，待到钻出林间，便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古朴的竹屋。
“有人？”
宋瑜眼尖，领着玉凌寒和林声扬快步往竹屋走。
事到如今，三人也不管什么唐不唐突，兴许柳还青离开之后就藏在此处。
他们往门扉靠近，透过低矮的栅栏，瞧见里边花团锦簇，有一年轻弟子正背对三人立在花圃前。
弟子高束马尾，身着黑衣，裤腿挽起，赤着足立踩在松软的土地上。
他左手胳膊与腰间夹着只木盆，木盆里盛满了独立的紫色花朵，在三人的注视下，他正用右手抓着木盆里的花朵往花圃里洒。
三人没有直接推开门扉，目光落到他露出的两截小腿上。
“这么多印记，这弟子想必经常挨打。”
“大清早又在院子里干活，想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宋瑜和林声扬不忍地嘀咕两句，院中，黑衣弟子注意到来人，将盆子里的花尽数倒了，抬头看向院外。
这一看不要紧，四个人同时傻眼。
“怎么是你！”
“......”
不等风不问疑惑为何玄门的人会出现在此，宋瑜他们便面露惊恐，指着他惊呼起来，活像见了鬼。
风不问站在原地没动，默默看着宋瑜吱哇乱叫。
反倒是林声扬一直保持着理智，认认真真看了他几眼，末了露出自信的表情：“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宋瑜喘着粗气道。
林声扬勾了勾嘴角：“还青是真喜欢那妖孽，妖孽死后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便找了个与他音容笑貌极其相似之人当替身，囚禁在这结界里为所欲为。”
宋瑜闻言，觉得有理，稍稍冷静下一些：“对，人死不能复生，妖也不能！”
林声扬随即换上一副和蔼面孔，对着风不问道：“小兄弟莫怕，我等并非坏人，你家主人呢？”
“......”
应该是在跟我说话吧。
风不问默默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在。”
林声扬从怀里掏出一把糖，用哄孩子的语气对风不问道：“那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风不问挑了挑眉，立在原地没动：“不知道。”
“这样啊。”
林声扬有些失落，不过不影响他传达善意：“小兄弟瞧着瘦，平日没好好吃饭吧，这些糖你拿着，用灵药熬煮的，益气补血。”
风不问只是盯着他，勾唇一笑。
这一眼，让三人下意识愣住。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玉凌寒望着他的双眼，对峙了片刻，突然间他一手拉住一人急速往后撤：“是妖孽！”
几乎是同时，宋瑜和林声扬似被雷劈中，猛地打了个寒颤。
“是他！他真的重生了......”
泛紫的妖瞳，白玉耳坠，浑身自带的嚣张气势——
除了风不问本人还能是谁？！
手里的糖块撒了一地，林声扬下意识拔剑，正在此时，头顶一阵黑雾涌现，一双赤瞳自黑雾中显现。
“何人擅闯？！”
黑雾眨眼的功夫将四人同时笼罩，下一秒黑雾散去，满身戾气的魔头缓步现身，挡在风不问身前。
虽然三人早就知道柳还青入魔，但这还是头一回近距离看到他显出魔身。
他们被惊得愣在原地，一字未发。
柳还青先转身看向风不问，伸手轻抚他的脸：“怎么出来了？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风不问摇摇头：“无聊，出来松松土。他们怎么会在此？”
柳还青道：“今早来的，我让秀瓜把他们送走——这小子是嫌月俸太高了。”
说着，柳还青回头看了三人一眼，瞥见地上散落的糖块，眉头紧了紧：“他们想毒死你。”
“不至于。”风不问道。
灵力对妖会造成伤害，用灵植熬的糖亦是如此。
林声扬反应过来后，立即对柳还青解释道：“还青，我们并不知他复活了，还以为是你养的替身。”
柳还青并不想多纠缠，从袖中摸出一袋花种放进风不问掌心。
风不问打开布袋，确认里边的花种，柳还青搂着他转身便走。
宋瑜赶忙出声道：“还青，先别急着走，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玉凌寒用目光挽留。
柳还青和风不问脚步一顿。
风不问回头看了眼院外三人，又看了看柳还青。
后者沉默了片刻，抬脚往前走了一步，风不问紧接着拉住了他。
柳还青垂眸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紫瞳似乎有种安抚人的力量。
他眸中的赤色渐渐褪去，恢复了些许黑眸。
“进去等我。”
风不问点点头，默默回屋关门。
一片竹叶在风的诱惑下离开枝头，下落，飘停在平静的水面上。
木桶忽的坠入水面，撞开竹叶舀起了部分井水。
干柴被烧得吱呀乱叫，火将这份不安传递给水壶中的茶叶，在沸腾的水中忐忑。
柳还青坐在茶案一边，另外三人挤在另一边，低着头不语。
茶水的清香落在青瓷茶盏里，放在眼前却闻不见任何味道。
“玄门派来这么多人堵在我宗山门前，是想攻我问影宗？”柳还青无甚情绪道。
宋瑜憋了这么久没说话，一时心直口快道：“一开始是，现在估摸着打不起来，都是群怕死的玩意儿。”
“哈哈。”林声扬捧场一笑。
柳还青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咳。”林声扬收了笑，换上副严肃的神情：“其实也不是非打不可......”
“你们想要什么？”柳还青打断了他，开门见山道。
宋瑜盯着他，问道：“那几个宗主，当真不是你们杀的？”
柳还青没有开口，浅浅抿了口茶水。
林声扬叹了口气：“不管是谁干的，修真界动荡不安，人间不宁，总得想办法停止这一切。”
“说来也是玄门狂妄自大，在你们建派时不以为意，你们势力一点点变强后，又莫名自信能将你们斩尽杀绝，到了如今的地步，不被你们斩杀已经不错了。”
柳还青微微抬了抬眸。
他的潜力三人早就清楚，不论放在哪里，迟早会有今日的地位。
所以玄门认清现实后，不得已想换一种方式。
“你们想谈判。”柳还青将茶杯放下。
林声扬点点头：“玄门百家与你问影宗来一场谈判，谈得拢最好，谈不拢干脆痛痛快快打一场，人们也过够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可以。”柳还青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仿佛此事在他计划之中。
三人显然有些意外，林声扬眨了眨眼，看了眼他身后：“就这般答应，不需要问问他么？”
“他同意。”柳还青将剩的茶水倒了，将炉火熄灭：“谈判地点，我选。”
林声扬有些犹豫。
倘若他在谈判地点埋伏，玄门的人岂非自投罗网。
可他们别无选择，只得应下。
“我会派人带你们出去。”
柳还青起身回屋，只留他们三个在空荡的院子里。
屋里，风不问和柳还青说了几句话，关闭的屋门再次打开。
风不问回到院中，把落在花圃前的木盆捡回去。
就在此时，听到有人不甚熟练地喊住自己。
“阁下可否留步。”
风不问起身时闪了下腰，皱了皱眉，回头见林声扬踌躇着向这边走来，背后宋瑜瘪着嘴盯着茶壶。
“喊我？还真不习惯。”风不问把木盆随意搁在胯上，挑眉看着他：“林长老所谓何事？”
林声扬看了眼窗内那双若隐若现的赤目，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风不问身上封印还没解，柳还青还没彻底原谅自己，所以他回绝道：“长老有话直说便可，这里没有外人。”
林声扬只得原地开口，询问了他关于柳还青这些年的情况以及他复活的事。
风不问挑了些不重要的随意回了，至于复活，只能说是天意。
林声扬点点头，切入正题：“你对还青如今的魔身有何看法？”
“长老指哪方面？”风不问眸中闪过一丝微妙。
“我的意思是......”林声扬顿了顿，换了个说法：“你有办法让他恢复成正常人吗？”
“长老高看我了，我若有这本事何不用在自己身上。”风不问如是道。
“你？”林声扬一时没反应过来。
风不问道：“长老对他的关心我了解，若长老有办法，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没有。”林声扬咬了咬牙，道：“不过我以为，他的入魔与你有关。”
风不问自然明白，只不过林声扬接下来的话格外直白刺耳：“若不是你诱惑他，他也不至于在你死后失去理智输给心魔，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难道丝毫不觉得羞愧，对不起他吗？”
“他好好一个玄门弟子，以他的能力继承玉玄宗成为一宗之主，未来成为修真界剑道第一人，大好前途，就这么一步差池。”
“我们精心培养他这么多年，看到他如今这样真的心痛，你若还有一丝良知，也该做出选择。”
“他不能与修真界、与玄门为敌，这次谈判是他唯一的机会，否则他将再回不了头。”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
风不问听完他的话，没有什么表情，但他指尖却紧紧扣住了木盆边缘。
林声扬几乎声泪并下，他话虽难听，但诚恳地希望风不问可以帮帮他自小看大的弟子。
木盆发出即将开裂的声响，关键时刻，一阵黑雾拢住风不问，将他揽入温暖的怀抱。
数不清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秀瓜领着足足二十名弟子前来，看到院子里的三个玄门之人，恨得牙痒痒：“来人，把他们带走！”
弟子们二话不说，将三人押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往外赶。
秀瓜没有脸见柳还青，低着头跟着大部队快速离开。
黑雾里，风不问埋首在柳还青胸口，柳还青拍着他的背，柔声道：“不怕，没人能伤你。”
温柔的吻落在发间，风不问松了木盆，揽上柳还青的脖子。
两人立在花圃边紧紧拥抱，微风拂过，吹起他们的衣摆相贴。
“你打算在哪里谈判？”风不问闷闷的声音传出。
“浮游山。”柳还青道。
“带我一起。”
“好。”
柳还青爱怜地摩挲他的后颈，风不问仰起头，轻轻吻上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