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辞当着燕云朔的面清点了自己的乾坤袋，看得燕云朔眼花缭乱，看完之后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

君辞身上符咒灵器还剩挺多，因为这次出门的目的地是怨哭陂，凤怀卿给他准备的也大多是对付鬼物的东西，从目前的存货来看，就算再来一个合体期追杀他们，只要不在最开始被一击毙命，他就还有本事再跑一次。

不过面对合体期，最难的就是不被一击毙命。

燕云朔想了想：“凤尊给你的剑气，你还有几道？”

君辞：“就一道，现在没了。”

那道剑气在鬼王第一次贴上来的时候就用掉了。

燕云朔遗憾：“这种好东西，怎么不多准备几道？”

“你以为那么容易？”君辞无语，“做这东西费神魂的。”

即便是君暮寒那个层次，也不是想做多少就能做多少的。

燕云朔当然明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灵力恢复得怎么样了？”

“感觉差不多了。”君辞从燕云朔身上吸收阴气，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你哪来这么多灵力？”

从进入阴界之后，君辞的灵力都耗空两次了，燕云朔却甚至还有余力给他输送阴气。

“不是灵力啊。”燕云朔道，“这里阴气虽然夹了好多杂质，但也比外面浓多了，我直接从这里吸收的阴气。”

君辞愕然：“你可以直接吸收阴气？”

“可以啊。”燕云朔理所当然，“都跟你说了我是混沌灵根。”

灵气在他体内能变成阴气，阴气也能转换成灵气，阴阳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那吸收灵气和吸收阴气，效果也是一样的。

君辞异样地看着他：“我现在觉得，那合体期鬼王真是冲你来的。”

他的净灵之气算什么啊，这里可是有人能无视阴阳随意切换阴气和灵气，修界存在千万年，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体质。

“它怎么可能知道我有混沌灵根。”燕云朔，“你可别血口喷人。”

这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他们两个，就只有玄阳子、君沉渊和凤尊凤君，连应星洲都不一定清楚，这鬼王怎么可能知道。

君辞冷哼一声：“那它还不可能知道我是净灵之体呢。”

两个人说了几句，都不愿意承认鬼子是自己引来的，最终讨论无果，君辞的灵力也恢复大半，决定不在这里久留，现在就向着终冥山出发。

去终冥山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们不会迷失方向。

但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他们得穿过血海。

只是御空站在高空不动，两人都有信心能掩藏气息，不会被脚下的鬼物发现，但一旦要高速移动，问题就来了，他们的力量波动必然会引起鬼物的注意。

若是还想飞过去，那就是空中的活靶子。

贴着血海海面走就更麻烦，那些鬼物凭肉眼就能看到两人，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发现他们是两个大活人。

思来想去，君辞走投无路地同意了燕云朔的提议——从血海海面下游过去。

君辞对这个计划十分排斥，毕竟他不想再有一次胸腔都充满血腥气的经历，但抗议无效，他好不容易弄干净的衣袍又重新泡回了这片血水中。

再一次下水，君辞看清了血海表面的情况，脸色顿时精彩纷呈。

鬼物丑就算了，关键到处都是断臂残肢、血肉内脏，一截白花花的肠子就飘在离他即将入水处两步远的地方，随着海浪的节奏波涛起伏。

君辞一把拦住燕云朔：“换个地方！”

“这怎么换，好不容易有个鬼物少点的地儿。”燕云朔拉着他往水里跳，“快点啊那边有东西在看我们了！”

君辞死活不愿意下水：“我不……”

话还没说完，燕云朔猛地将他一拽，两人“扑通”一声落入一池血水中。

君辞差点被呛到，顿时在心里怒骂：【燕云朔！我杀了你！】

燕云朔抓紧时间往下游：【这还不简单，你往自己脖子上抹一刀就行。】

君辞气急，追上去在他肩上狠狠来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在水中的威力实在有限，燕云朔夸张地捂着肩膀叫了两句疼，随后十分顺手地牵住君辞：【再往下一点点就够了。】

君辞手忽然被牵住，愣了一下，才跟上去。

交换灵力需要身体接触，最方便的当然就是牵手。

所以也没什么好别扭的，君辞想着，极力忽略掌心那温暖的触感，专心向前。

如果有进过怨哭陂，见识过血海威力的修士听说他们要游过血海，必定会大吃一惊，毕竟血海之所以难以跨越，就是因为表层遍布数以万亿计的疯狂的鬼物，深层则是能顷刻间侵蚀神识的浓重怨念。

十几年来无数的元婴期、化神期都被血海拦住，无法靠近真正的阴界大陆，他们不是没有想过从海底潜过去，但往往只能在冰凉刺骨的海水中坚持片刻，就会因为神识支撑不住被迫上浮，然后面临众多鬼物的围攻。

君辞不知道这事，只知道一直只能给他带来困扰的净灵之力终于能发挥作用了。

净灵之力掺一点极阴之气，中和一下过于猛烈的力量强度，再用来守护灵识，效果十分明显。

阴界的鬼物只在血海表层三四丈的深度活动，他们不用像第一天躲避鬼王一样，潜入血海的最深处，而是只用下潜到六七丈的深度，就能在所有鬼物眼皮子底下游过去。

一游就是五天。

多待几天，就会发现阴界也有黑夜和白昼，时间和阳界应该是同步的，他和燕云朔被拉入血海时阳界是晚上，进来之后周围也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后摆脱鬼王时，血海上空有昏暗的光线能勉强照亮一些东西，那就是阴界的白天。

但阴界的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一成不变的穹顶，晚上变黑，白天稍微变亮，却让人找不到这些昏晦光线的来源。

天上还随着时间流逝有点变化，血海中就要无聊得多了，血海表面的那些鬼物每天相互吞噬，打架倒是打得热闹，但在五六丈的深度，只有无穷无尽的怨念。

直到第五天的时候，两人第一次遇到了一点意外。

前方有股非常强大的气息。

不在血海表层，而在血海深处，和他们目前所处的深度相当。

【是修炼多年的大鬼？】燕云朔仔细感应着，【能在这个深度活动，至少是化神期的鬼将。】

鬼将这个级别换算成阳界修为划分，对应的是元婴和化神两个阶段。

在阴界度过好几天，两人也学会了用能潜入血海的深度来估量鬼物的修为，一般的鬼煞只能悬空飘在血海上，连接触海水都不敢，鬼灵则能勉强把自己泡在水里，鬼使能下潜差不多两丈深，而元婴修为的鬼将，能潜入四丈深。

现在他们在六丈左右的深度，这鬼物应该是化神期鬼将。

这些鬼物似乎都对血海海水既爱又怕，既拼了命地想往深处游，又怕神识受不住冲击魂飞魄散。

燕云朔：【怎么办？绕过去还是再潜深一点？】

君辞想了想：【潜深点吧。】

虽然越深的地方带给神魂的压力就越大，但他实在是懒得绕路了。

连续在血海里泡了三天，虽然能辟谷，灵力也有办法恢复，但精神一直紧绷，他还是感到很疲惫。

以防万一，两人多下潜了好几丈，才继续向前游去。

那股危险的气息现在正在他们头顶正上方，燕云朔有些好奇，试探着伸出神识。

最开始，燕云朔的神识刚探出去就会被海水中的怨气冲散，但他练习了几天，还试着用极阴之气辅助，现在已经能在海水中探查一段距离了。

在他感应里，上方的海水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安静，连表层都没有鬼物聚集，只有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静静漂浮在血水之中。

在它身边，怨气和阴气以某种奇异的节奏律动着，一收一缩，一张一弛，仿佛心脏搏动出的血液。

这是……在修炼？

燕云朔猜测着，不敢窥探太久，悄悄将神识撤回来。

两人游了小半个时辰，确认离开了那化神期鬼将的感知范围，才停下来，决定浮上海面休息一阵。

燕云朔有时候都觉得他和君辞是两头鲸鱼，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在海里游，偶尔才上去换个气。

快靠近表层，已经能看到上方挣扎着的无数鬼影，燕云朔开始为君辞输入大量阴气。

君辞任由这些阴气渗入自己每一条灵脉，直把自己浸透了，才继续向上，破开水面。

这是他们经过这几天实践想出来的办法，他们是活人，肉身自带生气，君辞灵脉里还活跃着灵气，很容易吸引鬼物，而现在，君辞用极阴之气把自己腌入味儿，盖住身上的活人气，就可以假装自己也是一只鬼。

只要不流血，不使用灵力，就不会引起周围鬼物的注意。

海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这些低级鬼物仿佛不知疲倦，永远在咆哮厮杀，相比之下，他们刚刚遇到的那只鬼将就要安静文雅得多。

君辞浮出海面，照例先给自己扔了几十个清洁咒。

他施咒速度极快，灵力波动也控制得很微弱，但周围还是有几只鬼灵狐疑地看了过来。

君辞面无表情地和其中一个歪头耷脑的鬼灵对视一阵，抬脚将它踹翻进血海中。

这几天见过的奇形怪状的鬼物太多，君辞已经能心如止水地直视这些丑东西了。

回头一看，燕云朔已经找了堆尸骨堆积形成的小山坐下了。

他一腿伸直，一腿屈膝，胳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坐姿十分放松，显然也是没把这些白花花的骨头放在眼里。

丑东西看多了，君辞现在看燕云朔都觉得多了几分顺眼。

不缺胳膊不少腿，脸上有肉，头皮健在，眼眶里有还有眼珠子，多么难得。

君辞隔空看了燕云朔一会儿，发觉体内阴气快被净灵之气融合完，遮不住活气了，也落到那白骨堆上，伸出一根手指，抵在燕云朔肩膀上。

他现在吸收燕云朔的阴气也算是十分熟练了，都不用这人主动传送，直接自己去他灵脉里捞就是。

只不过每次吸收阴气都要通过肢体接触，君辞才不想主动和燕云朔牵手，每次都只用食指去戳他。

本来以为燕云朔会借此嘲笑他矫情，说不定还会趁人之危提出点什么过分的要求，没想到这人什么都没说。

每次被他戳的时候，也只是默默地对他敞开灵脉。

现在是白天，透过海面那层黑红的雾气，能看到终冥山仍矗立在远处，只是影子仿佛大了些。

游了五天，他们连陆地的影子都没看到。

君辞不禁想起在龙族灵舟上探听到的消息，十几年前有探查队从怨哭陂进入，走五天就能看到陆地，但之后十几年间，到达陆地所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从三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阴界的大陆。

是因为血海在不断往外扩张？还是因为，那片传说中的陆地已经被血海淹没？

君辞不知道。

但不管陆地还在不在，只要终冥山还在，他们的方向就是没错的。

修整够了，两人继续下潜，继续这段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路程。

不过变化终究还是有的，自从那位化神期的鬼将之后，两人时不时就能遇到几个修为和它差不多的鬼物，最后甚至不得不长期下潜到十丈以下的深度。

君辞有种预感，随着他们离终冥山的距离拉近，所遇到的鬼物也会越来越强。

终于，在第十四天，他们遇到了一只炼虚期的怪物。

之所以说是怪物，而不是鬼物，是因为它实在很难说是一只鬼。

那更像是无数只鬼物的集合，庞大的身躯上镶嵌着无数个零碎的身体部位，仿佛是成千上万的尸体被强行捏合在一起而形成的某种畸形产物。

对方下潜的深度已经达到将近二十丈，而且十分活跃，巨大的身躯在海水中游弋，简直像某种深渊巨兽，燕云朔和君辞不得不潜到更深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从它脚下溜过去。

本来想通过之后浮上海面休息一下，却没想到，他们再也没找到机会。

一个怪物的领地过去，紧接着又是一个。

炼虚期，这种在阳界修士中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在这一片血海中好像比筑基期都常见，数十个极其强大的怪物在海中逡巡，就如鲨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