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辞睁大眼,刚才意识还有些模糊,现在直接被吓醒了,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已经被燕云朔带着“哗啦”一声冲进血海之中!
那一刹那,君辞同时感受到了极致的寒冷与极致的炙热,血海中的液体冰冷刺骨,让人全身血肉都僵硬,但其中的怨念翻腾不休,如岩浆般沸反盈天,几乎要将人的神智冲击成碎片。
“该死,你们都该死!!!”
“我的,是我的,都是我的……”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无数的声音在君辞耳边炸响,剐蹭着他的耳膜,怨气直往他大脑深处钻,君辞右眼一阵剧痛,净灵之气猛烈地冲击封印,让他在剧痛中找回一点神识。
即使屏住呼吸,血液的腥气还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燕云朔紧紧拥着他,两人还在不停地下沉、下沉,成百上千的鬼物紧追在他们身后,无数只手竭尽全力地伸长,试图将难得一见的新鲜血肉抓入掌中,都被燕云朔周身爆发出的浓郁阴气震慑开去。
随着两人继续下沉,周围的温度急剧降低,鬼物数量却慢慢减少,君辞这才发现那些鬼物都聚集在血海表层,不知为何不敢深入。
很快他就知道为何了,因为越向下,周围的怨气和邪气就越浓,浓得几乎要液化,要凝出实体——君辞拼尽全力才守住自己的神识,忽然明白,血海深处可能不是血水,而真的是怨气和邪气浓郁到极致而凝结出来的液体。
他明明是冰灵根,天生耐寒喜冷,此时却因为周围深入骨髓、深入灵魂深处的阴寒微微有些发颤。
这怨气太冷了,冷到燕云朔输入他体内的极阴之气都显出几分温暖,君辞恍然间伸出手,回抱住燕云朔,将自己紧紧贴上去。
他右眼瞳孔已经显出一点银色,那是封印即将崩裂的征兆,事实上君辞已经感觉到封印出现了一点裂隙,净灵之气正从那缝隙流入他的筋脉之中。
此时的净灵之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狂躁,一流经体内,立刻冲破了一大片细小的脉络,君辞却不觉得这是坏事,因为他发现,有净灵之气在,他神识明显清明许多,不再有被周围的怨气冲毁的风险。
轰——!
一道巨大的力量从血海海面轰击而来,几乎是贴着两人的衣角砸入海底,刹那间无数鬼物在哭嚎中灰飞烟灭,能量的余波将血海海水搅动得天翻地覆,汹涌的波涛荡然而起,两人差点被重新掀回到海面上。
君辞死死揪着燕云朔的衣服,第一次庆幸自己和燕云朔之间还有个印记,可以通过神识直接对话:【这里太浅了,还要再下去点!】
【不行啊!】燕云朔的回音断断续续的,【这里怨气都、这么浓,再深,神识、撑不住!】
君辞:【撑得住!】
他掌心贴上燕云朔的后背,一边从燕云朔身上汲取极阴之气,一边向燕云朔传输净灵之力。
本来他自己是无法控制这些狂暴的力量的,但有极阴之气对冲,两相调和之下,竟然真能控制净灵之气的流向。
纯净的力量涌入灵脉,燕云朔上次刚被净灵之气伤过,这次学会了先用自己的阴气将能量裹住,慢慢融合吸收,顿时觉得脑中杂念一清,神识清明不少。
又是一道巨力从海面砸下,周围海水晃动不休,有漂在水里的东西时不时撞过来,燕云朔不想去思考那都是些什么玩意,抱着君辞继续向血海深处潜去。
不知过了多久,雷鸣般的轰响被甩在上方,周围的环境显出一种空荡荡的死寂,连那些无处不在、饱含怨念的絮絮低语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而纯粹的混沌。
这里是血海真正的深处,沉寂着积累了千百万年的嗔痴怨憎,那些充满执念的余音和回响都在这化为一滩死水,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怨和恨。
在这片广袤无边的黑暗中,只有一点光芒莹莹地亮着,在一片虚无中飘摇。
君辞觉得冷极了,也累极了,刚才被鬼王划伤的左臂已经一片麻木,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只能感受到身体的热度从伤口处不断地流失。这里明明是一片虚无,给他的感觉却比刚才那只鬼王更危险,无处不在的怨念将他包围环绕,只要他有一分松懈,就会立刻冲碎他的神魂,让他变成这无边无际的恶意的一部分。
君辞咬紧唇,齿尖深深陷入唇肉,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君辞。】
燕云朔感觉到怀中的身体一直在发颤,将他拥得更紧:【别睡,别死了。】
君辞没好气道:【你死了我也死不了。】
在这种境况下,燕云朔居然笑了一下,摸索着抓住他的左手,将极阴之气源源不断地送入他体内:【我死了,你怎么活啊。】
不说他们之间那个性命相连的灵契,单就眼下的情况,他们谁离了谁都活不下去。
燕云朔需要君辞的净灵之气维持清醒,君辞需要燕云朔的极阴之气调和灵力,极阴和至阳两种能量在两人之间流转,在这怨气恶意无穷无尽的血海海底,这两种天差地别的力量竟然达成了某种平衡,支撑着两人的肉身和神魂,循环不停,生生不息。
虽然燕云朔说的是事实,但君辞还是有气无力地骂回去:【滚。】
燕云朔不说话了,但君辞感觉到他动了动,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手搭上他后脑勺,然后真的就在这分不清上下左右的深海中翻滚了一圈。
君辞:【……………………】
君辞:【你有病啊!】
燕云朔居然抱着他大笑起来。
君辞现在彻底不想睡了,甚至还有力气踢了一脚燕云朔的小腿:【你抱这么紧干嘛,松开点。】
他腰都要断了。
【啊?】燕云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死抱着人家不放手,【噢。】
灵力流转只要有接触就行,不用从头到脚都紧贴在一起。
燕云朔圈着君辞的后背,努力伸长胳膊,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紧贴的身体刚分开,无处不在的寒意就迎面扑来,刚刚只是后背发冷,现在却要腹背受敌。
两人都沉默了,一时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燕云朔声音发颤:【君辞。】
君辞:【嗯。】
燕云朔:【你、你冷不冷啊?】
君辞咬着牙:【不……不冷。】
燕云朔:【真的、吗?】
君辞不答。
燕云朔试探着贴近了些。
君辞没出声。
燕云朔迅速将他捞回来,团成一团抱进怀里,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你抱起来还挺软的,哈哈。】
君辞:【。】
燕云朔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君辞觉得自己应该很有骨气地把他推远些,但手掌刚贴上燕云朔温热的胸膛,就觉得此人身上实在是很暖和,一时有些下不去手。
燕云朔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你别摸我胸啊。】
君辞:【。】
燕云朔:【。】
在这危急存亡危机四伏的关头,两人齐齐陷入沉默,君辞不想搭理燕云朔,开始梳理体内的灵力。
之前连续远距离传送两次,他的灵力已经消耗一空,本来阴界补充灵力很困难,在这血海深处就更别指望能接触灵气,但幸运的是他体内还有净灵之力,而燕云朔的极阴之气能帮他将净灵之力炼化融合,现在他人还泡在血海中,灵力却开始慢慢恢复。
干涸的灵脉中渐渐有灵力流过,君辞心中安定许多:【我们要在这泡多久?】
【不知道。】燕云朔老老实实道,【得看那只鬼王会守我们多久。】
此时他们还能感觉到头顶传来的余波震荡,那只鬼王还在搅动海水,试图将他们翻出来。
君辞:【它会不会追下来?】
这血海中怨气冲天,杂念邪念颇多,就算是合体期的神识,想穿透这么深厚的海水探查到他们的位置,也十分困难,但如果对方也深入海中,就不好说了。
【应该不会。】燕云朔道,【它可是鬼物,比我们更怕这血海深处的怨气。】
都说浓重的怨气能激发鬼物的凶性,增强鬼物的实力,但凡事都有个限度,一旦怨气超出魂魄能承受的范围,那就是被同化融合,神智全失,变成一滩血水的命运。
相比之下,生灵活物因为有一副躯壳守护稳固魂魄,还没有那么容易迷失神识。
但其实一般生物掉入血海,肉身在血海表面就会被侵蚀殆尽,只剩一缕孤魂,再往下一点就会发疯,君辞和燕云朔能深入到这里,除了肉身强度过人,全靠君辞的净灵之气。
君辞:【但它若一直守在这,我们就要一直泡在这?】
燕云朔:【它不会为了我们两个浪费这么多时间吧……】
他还是觉得这鬼王出现在界壁旁边是有其他更重要的目的,他们只是运气不好,刚好撞上了。
只要多躲一会,等到鬼王失去耐心,该去办正事了,自然就会离开。
君辞也认可这个推测,不再纠结,专心恢复灵力。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整天,等到君辞的灵力恢复大半。
血海深处寒意刺骨,还有浓重的怨气虎视眈眈,饶是有净灵之气和极阴之气护体,两人的神识也都有些支撑不住,头顶的动静还是没有消失。
君辞声音有些飘忽:【我怎么感觉,就是冲你来的?】
燕云朔的声音也发虚:【我何德何能,被合体期鬼王追杀这么久?】
君辞:【那它为什么还不走?】
闲着没事干么,把血海掀得天翻地覆,只为了他们两个小小金丹?
燕云朔:【我还觉得是冲你来的呢。】
君辞:【我有什么值得追杀的?】
燕云朔:【你有净灵之气啊。】
这玩意可是邪灵怨鬼的克星,趁君辞成长起来之前先下手为强,好像比较能解释通目前的情况。
君辞:【但它怎么知道我有净灵之气的?】
连阳界都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深居在阴界的鬼王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燕云朔:【管他的,别纠结这个了,你灵力恢复得怎么样?】
君辞:【还行,有一大半了。】
燕云朔:【那别等了,我们再传送一次,去其他地方。】
君辞赞同这个建议,取出传送卷轴,和燕云朔一人握住一端,同时向里面输入灵力。
周围粘稠的怨念让卷轴启动更加困难,君辞好不容易回复的灵力又消耗一空,卷轴的光芒终于从黯淡变得明亮,将两人全都包裹进去,传送到阴界另一个未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