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友善地到来了，对宋允雪而言。因金硕珍参加格莱美而调整出来的拍摄空档，她的工作量几乎减半，总算有机会在公寓五楼叫了次厨师服务，打开电视机，和贝齐一起边看边聊，尽睹颁奖礼上的得意与失意。

“我打赌你以后也会出现在那里。”贝齐对她说。她们在公寓里百无禁忌地欢声畅谈，反正多么大言不惭或大逆不道的话也无人能听到。直到深夜，宋允雪才注意到手机里的新消息。她百味杂陈，却只是简单回复，除了一个沉寂已久的对话框。

“过得怎么样？”

无法辨别语气，但看着莫名光火。宋允雪用力摁熄屏幕，蒙头大睡。

直到第二天，仍然只字不回。朴智旻相信，她就算不看颁奖礼、也总会收到消息，竟然连句安慰的话也不肯递——因为南俊哥？允雪可不是那么守规矩的人，说不联系就不联系。那么，只剩下一个解释：她真薄情。

他咀嚼着那个字眼，仿佛能帮自己解恨。这一圈里面会有例外么——朴智旻暗暗扫过围坐在一起的成员们。此刻眼前的场景真耐人寻味，明明没提及任何名字，但他们都明白现在的讨论是因为谁。

“只能两个人？”田柾国得到金硕珍的确认，一打响指，无言地瘫在酒店沙发上。

金南俊看向忙内，但没出声。柾国大概预估到自己不太可能是两个中的一个，正郁闷着呢。也不怪柾国，毕竟探班从开始就是弟弟积极推进的。

要做决定了，不能感情用事。金南俊轻咳一声，问：“谁去？”

“南俊要去。”金硕珍托着打了石膏的左手，眼神冷静，“现场只有成烈哥一个人，还不知道当天剧组里会是什么情况。”

“好。”金南俊点头。多亏语言优势，他理直气壮占据一个名额。他应该去的，金南俊想，不论另一个是谁，他都有责任避免某些情况发生。“还有呢？”

除了金硕珍和金南俊，其他人都低垂着眼。金硕珍环视一周，差点露出冷笑。都沉默是吧——

沉默等于无声的争取。金南俊心里叹气，对上了郑号锡的眼睛。

“我就算了。”郑号锡笑笑，“开机前去过一次，也算是探过班。”

号锡的退让并没有令局面好看多少。剩下四个不肯贸然出声，但泰亨灼人的眼神已经挡不住了，金南俊故意不看过去。

“我——”金泰亨忍不住，甫一开口就被隔壁打断。

“我不行吗？毕竟是我提议的嘛。”田柾国语气欢快得刻意，“不然剧组本来不让探班呢，而且哥又受了伤……”他的声音在金硕珍清明的眼神下逐渐减弱。

拿他当幌子——金硕珍微微摇头，收回视线。受够了柾国的明示暗示，他才壮着胆去问的伍斯里，好不容易获得凯茜同意，却只允许两个人进片场。何尝不是件好事——格莱美期间没出过岔子，可那几个要是真见到允雪，还不知道会在片场里闹什么笑话呢。

“你不行。”金南俊心一硬，“上次擅自来美国，还被拍，事后没被追究够幸运了。”他触碰到泰亨的目光，摇摇头，“你和泰亨都不行。”

金泰亨的控诉还未出口，再次被截断。

“看来我比较合适？”闵玧其用一种无波无澜的语气说。

“哥，你还要准备巡演吧。”终于轮到朴智旻出击，“月底开场，时间本就不多了，对吗？”

闵玧其哼了哼。“你的意思，最佳人选是你？”

“显然。”假装听不出讽意，朴智旻接受数道目光的审视。他的solo活动上月刚完成，连格莱美都告一段落，没有理由阻碍他了。

“那我也行啊。”金泰亨总算找到机会，“为什么不让我去？”

“工作排得不紧吗？你六月发歌呢。”朴智旻微笑着堵回去。

至此，结果已分明。金南俊一拍手掌，站起来：“那就这样吧，我去说一声。”虽然智旻也不是什么好人选，但——还有得选么？这帮人为探班搜刮理由的场面真是难以直视，早一天晚一天回国而已，差别真有他们互相阻击时所说的那么大吗？

朴智旻得偿所愿，却并未多开心。该想想要怎样面对那个寡情薄意的混蛋了，他要做什么，才能让她明白几个月来他的感受、明白这般对待他的后果呢？但好歹是这一轮的胜利者，他怀着暗喜，迅捷而安静地离开了硕珍房间。

然而这份低调，挡不住不速之客登门拜访。“什么意思？”朴智旻挑眉问门外的人。

“不想谈谈？”金泰亨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门框。旁边，田柾国撇清关系：“凑巧碰上，不是一起来的。”

“有必要吗，已经定好的事。”朴智旻没好气地转身，扔下门。

“别生气啊。又不是来找你打架的。”金泰亨还有心情玩笑。他跟着来到窗前，对智旻的背影说：“南俊哥……之前跟你聊过什么？竟然肯让你去探班。”

田柾国坐在书桌前，完全理解泰亨的意思——智旻应该跟他们一样，都是重点观察对象。他看见智旻转过身、露出笑眯眯的脸。

“好几个月了，哪还记得清。可能因为我最近表现不错吧。”朴智旻意有所指地扫过柾国。

田柾国压下心底的冷哼。“希望南俊哥没信错人。”

一阵异样的静寂悬浮在他们三个之间。新年后，他们渐渐恢复和睦，假装无事发生，同时谁都知道，三个人从未忘记相互之间是对手。这种默契又诡异的平衡，被探班之争打破，也许是时候敞亮些了。“我跟她约好，要给她时间。”金泰亨开口。

收获两道疑惑又警觉的目光，他为能独自珍藏那个冬天的秘密而感到快乐。“所以现在明白了吧，这不是你们的机会。”

片刻后，朴智旻扭过脸。“由不得你。”他挑衅地说，然后望向柾国，“你呢，找来干什么？”

“别这样。”田柾国显得很有耐性，“总不能再打一架。泰亨啊，别总是只盯着我们两个。”

“什么？”金泰亨皱眉。看得出柾国在权衡什么，他不耐烦地催促：“别卖关子。”

一旦摆到明面，事情将更复杂。田柾国不相信泰亨毫无察觉，但仍小心试探：“不觉得……玧其哥也有点奇怪吗？”

瞟到智旻笑了下，金泰亨仍先问柾国：“为什么？哪里奇怪？”可话音未落，他就想起确定名额时闵玧其的表现。

“说不上。就是一种直觉。”田柾国耸耸肩。

都到这份上了，索性撕破所有浪静风恬的假象，引爆所有猜忌吧。朴智旻抱起双臂：“也许不止玧其哥呢。”

这回，金泰亨却没露出惊讶神情。他一脸凝肃：“你想的——是谁？”智旻的答案会不会跟他一样？这几个月以来，他本能般感知到的东西，会不会引起相似的怀疑？

朴智旻抿抿唇。见对方不肯立刻回答，金泰亨干脆说：“是南俊哥么？”

南俊哥？田柾国控制住表情，智旻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金泰亨虚弱地笑起来，缓缓摇头：“还有吗？”

“就剩下两个。你觉得可能吗？”

智旻的话不是反问，是疑问——金泰亨听出来了。大脑高速运转过后，他犹豫着启唇：“号锡哥……不可能吧。”

“硕珍哥？”田柾国在桌边托着脸，露出的眼神绝对称不上纯真。

金泰亨吞咽一下。要在以前，他绝对不带犹豫地否认。但拍电影这期间，真的不会发生不为人知的改变吗？他发现自己完全失去那份笃定了。

“这次去探班，你会带上眼睛的吧。”金泰亨看向朴智旻。

“怎么？现在我们变成同一阵线了？”朴智旻语带嘲讽，“难道只有我意识到，赢家唯有一人。这件事上我们从不站在一起。”

智旻的话，田柾国深有体会。他从不幻想谁是自己的盟友，现在看来，再理智的哥哥都有可能成为障碍。也许怕他和泰亨乱来，探班当日、去机场前，闵玧其和郑号锡分别带他们出外。

“喝完咖啡，你还想去哪？”闵玧其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鞋尖在阴天的风里一翘一翘。

“那家烤肉店，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了。”田柾国在手机里查地址。天色欲雨未雨，还是待在室内更好。

闵玧其佩服地笑了。“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到机场。”他用吸管划拉着冰块，“去吧去吧，趁你活动期没到，还不需要节食。”

“我大概五月底来录音。那时哥结束美国巡演了吗？”

“月底就去亚洲了。到时你自己——不会搞出什么乱子吧。”

田柾国哈一声。这哥倒是直言不讳。他眼睛离开手机，看向身旁。“哥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允雪？”

这语气——柾国以为自己道破了什么吗？闵玧其松开吸管，望向叶浪翻滚的街边。“不知道你们最近怎么想的。”他听起来很镇定，“但等电影杀青，牌也会重新洗的吧。”

原来根本不打算隐藏。是虚张声势，还是信心十足？田柾国下意识抵触那种气定神闲——凭什么洗牌？据他所知，如今局中牌面最好的是自己。他想起昨天，泰亨对智旻那句“胜者只有一人”的回应。

“不要太自信，智旻……”

“不要太自信，哥。”田柾国听到自己的声音与脑海中泰亨的声线重叠起来，“赢家不一定是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