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结婚以后，她一直被这个生孩子的任务支配着内心，而这个最基本的任务她却完不成，她靠着自己坚硬的外壳苦苦支撑着，终于在这一刻全面爆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为什么你总能做到以你为中心，为什么你总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需要承担责任？为什么我就得一次次地跟在你的后面给你收拾残局？我想问你一下，你除了给我生命，还给了我什么？“沈言希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她。
”希希，对……对不起，是妈不对，是妈没本事，是妈该死。好好好，我走，我不麻烦你了，我现在就走。“母亲说着想往外走。
”你去哪儿？又像以前一样去跳河吗？“沈言希以一种讽刺的语气问道。
母亲立在原地，沉默不语。她不反驳，也不说话，不知道她的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外，没其它招吗？“沈言希继续说道，几乎是痛心疾首。
母亲仍然立在原地，不说话，她的表情复杂，有愧疚吗？还是自责？还是其它什么复杂的情感？沈言希不知道，她发现自己是完全不了解母亲的，自小便和母亲分离，她几乎是独自一个人长大，成长过程中的所有困顿，她都是自己解决自己消化，她和母亲真正相处的时间，数也数得过来，她与母亲之间，隔着永远难以跨越的距离。
”对不起，依依，是我太自私了。“半晌儿，母亲轻声说道。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一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沈言希也曾经多次告诉自己要相信她，但是这次，她真的失望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有用吗？我这辈子最讨厌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能改变什么吗？该处理的问题不还是要处理？本性如此，下次不一样还会再犯？”沈言希怒视着母亲说道。
”我……我自己想办法吧。“母亲说着便往外走，沈言希立刻呵斥住了她。
”你去哪儿？“沈言希的声音传来，母亲吓得一哆嗦，立刻便停了下来。
”我……我再去给老潘打个电话。老潘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母亲正说道，又被沈言希的一声吼叫给打断了：”什么人不得让你折磨死？你家巴不得你赶紧走呢，人家好好的日子不过，让你跑过去败家吗？人家女人赶你走一点错没有。“
母亲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低着头，就让沈言希的情绪继续发泄。她貌似很懂这个女儿，骂就骂吧，骂完之后她相信女儿还是会替她解决问题的。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沈言希语气缓和下来之后问道。
”什么怎么想的？“母亲抬起头来瞪着两只大眼睛问道。
”你还准备跟老潘继续过下去对吗？“沈言希问道。
”那肯定啦。我不跟他过跟谁过？我现在这个年纪了能找到他已经很不错了。人老实，退休金又高，对我也很不错，我当然要跟他过。只不过他女人嘛，可能不想让我继续跟老潘在一起了……“母亲越说底气越不足，声音又微弱下来。
”人家想的也没错，你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人家爸的房本都被你输个精光。”沈言希一边说一边白了母亲一眼，一种完全蔑视的态度，她总是说自己这辈子怎么贪上这么个妈。这书本上天天歌颂母亲的文章那么边，沈言希每一次看了都想哭笑不得，有的时候甚至想把书本撕掉得了，她的母亲跟书中的人物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母亲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就像个犯了错正在挨训的小学生。沈言希看着她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可怜。她看到母亲曾经出众的外表和现在的年老色衰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她不敢相信，时间是怎么样一点点地将一个人的模样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的。想到这些，她又心软了，她痛恨这个容易心软的自己，但是她又无法改变自己。
”明天再说吧，今天太晚了，我累了，想早点睡。“沈言希颓然地说道，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接着躺到了床上，侧着身子对着墙壁，她不想看母亲。
”来，盖上被子，有空调太冷。“母亲看到沈言希躺到了床上，马上走到跟前跟帮她盖好被子，没想到一下子又被她吼住了。
”不用你。“沈言希一下子甩开母亲的手，然后自己拉过被子自己盖上了。接着自己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先是无声无息的，只是眼泪顺着眼角往外流，一直流，不停地流。接着，便是无法压抑的哭泣和喘息，这个时候母亲自然是听到了她的哭声，于是又在一旁不停地说对不起，仍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站在她的床前。
”走开啊。”沈言希吼道，接着将被子蒙到头上便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沈言希少有的样子，母亲似乎也没有看到过。平日里的她看起来是那么坚强，那么勇敢无畏，那么自信满满，她好像身上总是披着一身的战甲，在每一个太阳出来的时刻，她便披着这盔甲去跟生活去战斗；她大部分的时间里都看起来相当冷峻，在工作的场合里几乎可以说是不苟言笑，她因此获得了不错的物质生活，但是她的内心世界没有人真正关注过。
大约是哭累了，她的哭泣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直至消失，接着便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母亲先是在她的床边站着，接着在她的床边坐着，直到听到她的呼吸声，她才悄悄地再次走过去，帮她将被子往下拉一点点，露出头来，以免影响她的呼吸。接着再关掉了她这一侧的床头灯，最后自己在另外一张床上躺了下来，也关掉了自己这一侧的床头灯，没用多久的时间，她也睡着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的宁静当中。
醒来时已时第二天的上午十点，睡了很久，也许她们都累了吧，吵累了，睡眠是恢复精力的最佳武器，似乎不约而同地睡了这么久，然后睁开眼看看眼前的世界，知道又要面对一切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了。
”希希，你醒了啊。“母亲谄媚地看着沈言希说道，她比沈言希早醒了半个小时，但是她并没有叫醒女儿，她知道她是很辛苦的，她也希望她能多睡一会儿。
”怎么不叫我？“沈言希坐了起来，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嘛。“母亲小心翼翼地说道。
”真的这么在乎我的死活你就不会去赌博。“沈言希说这话时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对不起，希希。“母亲再次表示道歉。
”我说了我不想听对不起这三个字。“沈言希再次吼了过去，吓得母亲立刻闭嘴了，臊眉搭眼地看了看她，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好好好……“母亲说道，然后就真的不再说话。沈言希觉得可能自己对她太凶了，于是看了看她，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早餐十点半结束，现在十点十分，我们还可以过去吃个早餐，现在起床吧。“
”呃，那个，不吃了吧。“母亲似乎没话找话地想做些什么回应。
”我说吃就吃。“沈言希没等母亲说完话便将她怼了回去，于是母亲再次不作声，只好赶紧起床，免得赶不上饭点又会被她训斥一通。
飞快地赶到餐厅，早餐已经快到尾声了，食物的品种还有得挑选，毕竟酒店的档次不低。母亲大约是第一次住这样的酒店的，而她之所以必须来吃早餐，也是想让母亲体验一下，但她的表达方式总是粗暴蛮横。她常常为自己的行为的矛盾而痛苦不已。她明明是想对母亲好一些的，但是看起来总是坏的。
虽然食物已经不算太多，但是对于母亲来讲依然相当丰盛。她的部分属性再次展示出来，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什么都是新鲜与好奇，样样食物都要拿一点放到盘子里，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好像不高兴的事儿她全忘了，沈言希无可奈何地想道，母亲这种市侩的性格到底是好是坏呢？她都说不清楚。
”希希，这个，你尝尝这个，好吃。“母亲一边说一边夹了一块培根放到自己的盘子里。
”不用，我不吃那么油腻的。“沈言希说完便将培根再夹回到母亲的盘子里。
”你看看你，这不吃，那不吃的，这不多吃饭能生得出孩子吗？“母亲肆无忌惮地说道，一副无所顾忌的语气，然后沈言希的脸立刻变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母亲马上感知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于是讪讪地摆了摆手，”对……“她又想说对不起呢，结果脑袋里马上响起沈言希的那句”我最讨厌对不起三个字“，于是老实地闭嘴了。
”我……我是说，你看农村的那些姑娘，哪个不是膀大腰圆的？“母亲又堆起笑脸说道。
沈言希不说话，正将一片小盒的黄油抹到面包上，她的早餐很简单，只拿了两片面包，两小块黄油，还有一杯咖啡。母亲这个时候看了看她的食物，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