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梅将早就准备好的报告呈上，同时自己做一些旁注讲解：“截至目前我们已经完成了初步目标，达成了定安城范围内下辖全部县镇的铺量。从数据来看，最近几期的销量一直是呈上涨的趋势，尤其是最近一期，覆盖率接近70%，是《见闻》成立以来最好的成果。”

“自从沧澜的消息传来之后，我们也同步对内容板式进行了调整，先连同飞毛腿和周边农户、商户一起进行试点。改版对《见闻》的销量影响不大，而飞毛腿那边，从林显那边的数据来看，效果应该是不错的。至于具体的成交额这些，林显那边也整理了一份报告，晚点由他和您沟通。”

“对了，前期的时候我们也遇到了一些问题，刚开始大家对《见闻》都不太买账，还多亏了林掌柜，是他出面牵头，帮我们找了其他商铺掌柜，让他们答应做了一些联合活动，《见闻》的局面才慢慢打开的。具体的条件，耗费的成本和收益这些我单独列了一张单子，附在了报告的最后，您等会儿可以仔细看看。”

“说起来，这一趟最顺利的就是平安镇了，《见闻》还没出炉，很多人就从飞毛腿和惠民食堂那边听说了，翘首以盼的。当时第一期不到一上午就卖空了，后来加急又印了一波。”

何梅一条一条，从整体目标达成率到每个城镇的达成一一列举，并从中拎了一些达成率较低的以及做的好的进行了具体分析。可以说是逻辑清晰，简洁明了。

莫林知一开始还主要将注意力放在手中报告上——因为之前，他们都是写得很好，说得一般。后来，就将手中的报告盖住，专心听人讲解了。

巨大又冗长的事务，被何梅做了重点分割和精炼，就像一个老道的厨师，将食材的各个部分分别处理再一一排列，清晰又美观。等车子停下，莫林知已经对关键数据心中有数——不得不说，在她放权的这段时间，何梅真的给了她很大惊喜。

但又不算很意外。

从一开始面试，何梅对细节的观察和独特细腻的文字就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后来，得知她丈夫常年在外，家中一应事务和孩子都只有她和她婆婆两人支应，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具韧劲的女人。

不管是脑子还是文笔，常年不用的人必然生疏，可是何梅身上半点没有这种生疏感。想必，日常哪怕再苦再难，她也有抽出时间，坚持学习，坚持思考，坚持练习。

就像那首诗，“千磨万击还坚韧，咬定青山不放松”，这样的人，对自己的人生有一种很清醒的认知，对目标也有极强的信念感。

只要给她机会，就会一飞冲天！

外面，萧衍已经在唤莫林知的名字，她扬声应了一下，然后拍拍何梅的肩膀，以十分的赞赏给予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回应：“干得不错，先吃饭，然后我们继续。”

“是！”何梅紧绷的脸色一下子松弛了。灿烂如花的笑颜在这张稍显朴素的脸上绽放出夺人之色，只是一瞬，这张笑容就迅速收起，归于平凡。

她跟着莫林知下了车，刚刚站定，就听熟悉的声音以一种炫耀的语气介绍自己：

“这是何梅，定安城《见闻》的副管事，您接下来看到的一切都是她和林显两人的战绩。”

何梅有些恍惚，她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只是没想到，莫管事会这样郑重其事地介绍自己。

对着那个高不可攀的北境之主，介绍她这样一个毫不起眼，微渺的底层人。而且莫管事刚刚说什么？副管事？她这是升职了吗？

这么突然地，毫无征兆地升职了？

何梅感觉自己如坠云端，这一脚踩下去都是软绵绵的，好在旁边晚香扶了一把。

她还没镇定下来，莫林知对话的萧衍就已经把目光对向了她，面露赞赏：“看得出来，和你一样精明强干。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对上两双认可的眼神，何梅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也“踏实”了。

她站定，学着那些男管事的样子，板正地行礼：“东家过奖，今日成就都要依托莫管事指点！也请东家和莫管事放心，只要是您的目标所向，我们必定全力以赴，不负所望！”

萧衍见状，冲莫林知点点头：“若不是行业有别，我还真想让我的兵和你的人比试比试！”

这算是一种跨越性别的认可，莫林知发自内心笑了，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大胆僭越地玩笑：“别，我们输了没什么，您输了多伤士气，还得上阵震慑敌人呢~”

萧衍朗声大笑，隔空点了点她，带着人踏步往里走。

莫林知回头，温柔拍了拍何梅的肩膀：“放轻松，接下来还有好几天呢~”

就这一下，何梅肩膀肉眼可见地松垮下来，她轻轻吁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

因为何梅和林显两人的利落，这一程比莫林知想象的轻松很多。她偶尔选了几个地方的《见闻》分部去走访过，发现大家对于工作流基本都已经娴熟。不止如此，他们对自己的岗位意义，岗位职责也非常清晰：内容只是手段，卖货才是目的。

所以，及时地从飞毛腿递过来的消息中发现苗头，对应调整版面是大家习以为常的日常事务了。

每个部门各司其职，配合非常润滑。就像大大小小的齿轮，经过打磨，彼此之间已经严丝缝合，只要定期上个“润滑油”，就能维持着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正常运转。

很神奇，虽然大家身穿长袍短打，在古色古香的建筑中往来穿梭，但——这一幕，是莫林知心里最接近现代的时刻。

***

从南方抵达定安城有2条陆路和一条水路。巡视的途中，莫林知也没停止对拍卖会的准备。她指着三条路线沿途会经过的城镇，交代林显：“打听一下这几个城镇里数得上号的客栈酒楼，后续我想在他们店里摆一份架子，上面就放往期的《见闻》，供那些行商歇脚的人观看。”

“这么多的话，会不会代价有点大？”林显敲着笔头。

“你以为我要每个去谈吗？”莫林知失笑，“选几家有代表性的谈妥，其他的自然会跟风。不过谈也不能毫无准备，直愣愣地上门让人宰，所以你先查，具体的到时候再说。”

林显恍然，利落应下。

此后数日，除了巡查，莫林知也带着何梅林显同步商谈《见闻》展架入驻客栈酒楼一事。

每一次商谈结束，莫林知都会让何梅写一篇观摩总结，作为当日课业，亲审指点。

人要想往上升，就势必要成为多边形战士，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专精于一行。何梅和齐铭有很大不同，齐铭这个人，对市场的敏锐度就像是老天爷赐予的一样，再加上过往经历，成就了他对人心拿捏的准度。所以他不管是对业务的全局把控，还是商务谈判，又或者内容的精度，都有自己的认知。

对比之下，何梅就稍显“老实”了。她就像老师眼中最踏实的好学生，勤勉努力，但终究少了那份天才独有的惊艳感。

不过，在莫林知这儿，勤勉踏实，就是最宝贵的！

所以这一路，她毫无保留，只希望何梅能快点成长。当然，在后续，何梅也交出了满意的答卷——先不提能否举一反三，首先最基础的，是没有犯同样的错误。

从这一点看，她每天的总结没有白写。

一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忙忙碌碌，终于在第九天进入了定安城——为此，她连平安镇都没逗留，而是直接路过了。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着城门上端庄秀丽的“定安”两个字，莫林知连日奔波带来的漂泊感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粒浮沉，终于找到了可以“尘埃落定”之所。

“这些日子你们也累了，明天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后天正常上工。”莫林知给林显何梅放了天假，目送他们各自踏上回家的路，然后钻进马车，等待自己的最后一站。

走在路上时，虽然知道距离定安很近，但因为脑子里都是亟需了结的事务，所以也没多少闲暇想这些。直到这最后一程，每前进一里，思家的心就迫切一分。

这最后一点距离，她简直想从车顶飞出去，然后一眨眼就到了王府。

胸口，心脏不受控制地在剧烈跳动，声音越来越大，恍惚已经占据整个脑子。莫林知抬手按在心脏处，忍不住大口呼吸。

突然，期待已久的两个字终于响起：

“到了。”

莫林知唰地掀开车帘跨了出去，一抬头，果然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人。

太妃娘娘、萧凛、莫林杰······一个不落。

她跳下车辕，本想笑着报一声平安，嘴角刚一扯动，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滑下来了。

“姐姐······”莫林杰松开萧瑾的手，哭着冲莫林知跑过来，死死抱着她的腰不放手。

莫林知一手环抱着弟弟的肩，一手抚上他的头，涕笑感叹：“一个月不见，你就到我的腰了，王府的好东西是不是都给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