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云未行也不多话,转头从月通天手里拿出来一个小包袱,这包袱从他进城起便带着,旁人都以为是他带的随身之物,如今突然拿出来,不由得勾起众人好奇来。
只见他从里面拿出几件血衣来,一一摆在众人面前,却并不着急说明,反而突然开始自白:“诸位大概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但大抵都对我的身世不太清楚,我乃前西北大军统帅靖安王之子傅云岚,我父亲靖安王一生为国为民,随先帝开拓大晟基业,镇守大晟以北边疆数年,收复失地,抵御外敌,战功赫赫,如此威名却为奸人利用,成为构陷逼死我父亲的利剑。”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过往,就仿若将自己的伤疤又重新揭开在众人面前,然而他却只觉得痛快,仿佛多年的委屈都似泄洪一般倾泻而出,心里反倒清明了不少,唯独剩下对父亲母亲的思念和痛惜。
“当年灭门,我侥幸逃出生天,此后余生只为寻求当年真相,为父亲母亲族人报仇。如今那朝堂上把持朝政的周闻,正是当年荒淫无道,祸国殃民的前朝旧帝,他就是灭我傅氏满门的仇人,更是妄图颠覆如今安稳盛世的疯子,此人我必杀!”
此言一出,所有人哗然。
“前朝旧帝?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被靖安王杀死的,当年我父亲也在军中,亲眼所见。”
“不过算算年纪,当年那狗皇帝才十六七岁,到如今倒正好是那般岁数。”
“这要是真的话,那他岂不是想要复辟旧国?怎么复?他的国家军队不是都没了吗?单凭一己之力怎么可能服众?”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又听云未行道:“周闻复国是借了匈奴人的力量,而且他并非只是为了夺取皇位这般简单,而是为了复仇,他要报复所有当初背叛了他的人,正如我父亲,先帝,箫太傅父子,还有如今的大晟百姓,都是他复仇的对象,其中也包括你我。我原本来此是因为与箫太傅的交易,他告诉我当年真相,我替他传递圣上旨意,我本是打算送完信就回京独自复仇的,然而当我一路所见所闻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他一指那些血衣,“这些是我在来此地之前路过的那些被匈奴人屠戮的村庄里捡来的,这一件是一位八旬老妇的血衣,她全身被匈奴的弯刀砍了十几下,伤重血尽而亡,死前手里还紧紧抓着一副护袖,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她远在军营的儿子做的。这一件是一个十二三岁少年的衣服,他死前曾用尽全力挥刀向敌,奈何年岁太小,力气不够,死在匈奴的长枪之下,身后是他备受折磨欺辱的母亲妹妹,他的父亲就倒在离他十几步远的院子里。这一件是一个不足一岁的孩子的,他尚未看过这世间繁华便被敌人生生摔死,他的父母更在他死后不久双双死在了敌人手中……”
他强忍着心中的激荡,红着眼眶一件一件的将这些衣服的来历说明。底下的士兵从一开始的震惊难过,在看到那一件件残破不堪的血衣之后转而愤怒悲痛,所有人都仿佛亲身经历了一般,眼中是冲天的恨意,混合着泪水,滚烫着他们此刻的心。
“这些人或许与你们非亲非故,但他们都是大晟的子民,和你我,和你们的家人亲友一样,都是大晟的子民,若今日你我冷漠怯战,或许下一刻死的就可能会是我们和我们所最珍视的人。”
他将手中血衣高高举起,大声喊道:“诸位!此一战不仅为全忠君爱国,更是为了自己,为亲人,为将来而战!”
众人闻言只觉胸口炽热,浑身的血液仿若沸腾了一般,涌出无限的勇气和力量。
抹一把热泪,众人齐声高喊:“为亲人!为将来!战!战!战!”
那喊声如震天的惊雷,几乎让整个江州城都为之一振,滔天的战意如一双无形的巨手,瞬间扫除了那一片悬在江洲军头上的阴霾,只余浩浩正气,涤荡寰宇。
月通天站在云未行身后看向他,那背影几乎和十多年前的那一抹号令众将收复失地的背影重叠,似神祇般耀眼夺目。
一瞬间他眼中泪水再也抵挡不住,断了线一般落了下来,可他分明心里是极其高兴的。
王爷在天上看着应该也会十分骄傲吧!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困苦,他却从未忘记过您的教导,而今也已经成为了一个足以用自己的思想力量去指引旁人前行之人,不因仇恨而蒙蔽双眼,更不会因私欲而忘了大义,是真正的靖安王世子。
江州城的喊杀声震天响,可听在匈奴人耳朵里却是以为江州城内斗已经不可开交。
匈奴王子巴布自从上回想用难民趁机攻入江洲城未果以后便一直在等着城内的斥候打探回来军情,未曾想等了四五日始终不见消息,本以为是那些细作刚进了城就被人发现了,结果突然又有了些消息传回来,只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除了知道江州城的军粮有些不足,主将不合之外也探查不到任何有利于他们进攻的消息。正冲提出计谋的几个谋士发火抱怨他们无用呢,没想到突然外面来报江州城的斥候回来了,还带回来了重要消息。
“殿下,这斥候独自回来,虽说英勇,可消息只有一人之言,未必准确,进攻之事还需三思才行啊!”营帐内巴布的谋士正在极力劝说巴布不要意气用事。
而王座上的巴布却是一脸的不耐烦,“军师未免太小心了,且不说这江州城是不是真的内斗,就凭我们这十万大军,哪里会打不过江洲那些残兵败将?刚刚传来军情,父汗带着二弟已经快到那京城边上了,拿下京城不过是迟早的事,父汗本就疼爱二弟,我若是还在这里逗留拖延,等二弟助父汗拿下京城,那便是首功!到时候王帐内哪里还会有我的一席之地?此战必须速战速决!军师不必再劝我了。”
说罢他也不再耽搁,出了营帐便迅速点兵集合,自己率先骑上战马,一骑当先冲着江州城而去。
不过这巴布虽然勇猛,却也不是个只知道喊打喊杀的莽夫,刚带兵出发,他便提前又派出一批斥候,先赶去江州城外看情况,待收到情报江州城确实喊声震天,墙头似有士兵互相砍杀的情况以后,巴布便确信了江洲内乱的情报,更加笃定了这是个进攻江洲的绝佳时机。
中原人有句古话,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巴布这次正好当个渔夫,将这两条大鱼一齐吞下,再带着大军一路杀到京城,助父汗成就伟业,到时候看他那二弟还如何仗着母族强大事事都与他争。
巴布这边已经在开始畅想胜利之后要如何庆功了,云未行他们这边却也已经准备就绪。
庞勇一边指挥着将士将那几具匈奴细作的尸体装扮成江州军的样子挂在城墙上,以此迷惑敌人,一边迅速调令弓箭手准备弓箭。
云未行换上了作战用的盔甲,月通天此时走到他身边递上一张画像,道:“此人便是匈奴大王子巴布,他母亲是匈奴可汗前一任妻子,在他幼时病故了,如今的匈奴王后是二王子的生母,因此他并不受匈奴王的喜爱,此番作战他势必急功近利,会想要抢在匈奴王攻入京城之前赶回去邀功,这或许会是个好机会。”
云未行仔细端详着画像,庞勇走到跟前一眼便认出画像中人,面露憎恶,“此人你可得小心,之前一战我曾与他交手过,功夫不差,而且手段狠毒,招招都朝着人要害去,而且他身上还有不少暗器毒物,稍不留神就会中招,若是一会儿遇上了千万当心。”
云未行知道庞勇是在好心提醒,便笑着点头,“这不是巧了吗?我也是一身暗器毒物,招招狠毒,我倒是挺想会一会此人,看看到底是他毒,还是我毒?”
庞勇没想到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他还有心开玩笑,闻言却放松了一些,哈哈大笑着拍拍云未行的肩膀。
这时翟敬和高大人过来汇报,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内墙底下还烧着满满十几缸热油,只等着从城楼一浇而下,连带着军中自制的□□、巨石,一切能用来防守反击的家伙什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众人闻言沉下心来,都直直看向城墙之外的旷野,远处一阵黄烟正疾驰而来。
云未行心里如同擂鼓,说不紧张那自然是假的,毕竟他空有靖安王世子的名头,却实是一次战场都不曾上过,儿时也只是远远看着父亲带着军队在战场上厮杀,当时只当如游戏一样,毕竟父亲战无不胜。
如今大战在即,他心跳如雷,几欲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然而越是这样,他反倒越发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扭头问向一样一脸紧张的月通天,“凌风澈那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