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他说这些话若叫旁人听见,必定是要治他妄议朝廷之罪,可他毫不避讳的与他们二人讲这些,分析利弊,足可见他之真心,连一向来不太待见凌风澈的月通天都不由得有些感动。
而云未行在听见他说他在陛下面前几次冒险提萧太傅功高盖主、多有僭越之举,想想都知道他说这些话之时要面对多少陛下的猜忌与试探,他这种不善官场套路,直来直去的个性竟为了他们去做这些他从来不屑于做的事,如何能不叫他感激涕零。
思?良久,云未行上前道:“凌风澈,谢谢你!我知道自从我揭露身份以后,你便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我们的安全,暗地里抓了不少无踪楼的刺客,而且还费尽心思帮我在陛下面前斡旋,我很感动,但是我们要做的事实在危险,稍有不慎便可能就是杀头凌迟的罪责,我们实在不想拖累你,之前不辞而别也是担心我们的事对你回朝任职有影响,所以,这之后的事,就请你别再掺和进来了,我们几个无父无母,也没有亲族兄弟,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你不一样,你有大好的前途,还有亲族长辈,千万别再为了一时的义气而毁了你。”
这些话,云未行也是犹豫了很久才说出来,也算是为了凌风澈和他们之间的情义才艰难开口。
然而凌风澈却一脸肃容,皱着眉头反驳道:“你们无父无母无牵无挂,难道我就不是了吗?云未行,你是不是忘了我曾与你说过的我查那些案子的初衷是什么?我凌氏一族,除了我舅父侥幸没死,全家上下皆死在了无踪楼手中。难道只有你们有深仇大恨?我一家几十口人死在家中,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父亲这么多年生死未卜希望渺茫,难道你们觉得我就能心安理得地舒心过一辈子?我凌风澈虽然只是个小小捕快,可坚信世间还有公义在!我做这些从来也不是只为了你我之间的兄弟情义,也是为了替我家人讨回公道!”
他看向已经一脸愧疚的云未行,双眼泛红,一字一句道:“所以,云未行,你现在还觉不觉得这件事我应该置身事外,只当一个冷漠的看客?”
云未行抬头,见他意志坚定,顿时苦涩涌上心头,仿佛有一股热流从胸口蔓延全身。
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月通天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吼道:“凌捕头,我们错了!你这个兄弟,我月通天认定了!咱们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干死他娘的无踪楼!还有那个阴险狡诈的死太傅!”
他一通胡言乱语,一下子打破了原本还有些沉重的气氛,倒让云未行本来有些难以启齿的话变得好说了起来。
他舒缓地看着凌风澈一笑,轻轻点头,伸出一只手道:“月通天说的是,既然你我目标一致,就不分彼此,一同前行!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我向你郑重道歉。”
凌风澈莞尔一笑,如释重负,同样伸出手掌,握住了那一只有力的手。
次日早上,凌风澈刚从客房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同样出门的箫雁舟,他看见凌风澈还阴阳怪气道:“凌捕头睡得好吗?昨夜都没听见你房里有动静,还以为你昨晚一夜未归呢?”
凌风澈扯了扯嘴角,冷哼道:“多谢箫大人关心,在下睡相极好,不说梦话不打呼噜,更不会大晚上不睡觉听人墙角,自然一觉到天明。倒是箫大人眼下乌青,该早些休息才是。”
说罢,也不管箫雁舟被气到脸色铁青,自顾自便下楼吃饭去了,箫雁舟则站在原地,暗自奇怪,这凌风澈着实变了许多,若是换作以前,他听见这些最多皱个眉头便不再理会,如今却是越来越牙尖嘴利,毒舌了许多,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跟什么人学坏了,倒让人越发讨厌起他了。
走到楼下,张鹤热情地招呼凌风澈吃早点,显然是对他昨天晚上出去见云未行他们的行动一无所知,凌风澈便放下心来,简单吃了早饭。而箫雁舟则慢慢悠悠地下楼,然后坐到了跟凌风澈对面的位置,脸色不虞地吃饭,。
几日相处下来,众人也都大多知道了,这两位大人,凌大人看似冷面冷心,不近人情,但实则心肠很好,行事也极有原则分寸,时常能体恤下面做事的人的难处,每每都能在别人有难处时伸一把援手,只不过不善言辞,所以看上去有些难相处,但其实是个好人。
至于这位箫大人,太傅之子,人称学冠古今的大才子,虽然平日里总是一副笑脸迎人,笑得还十分温良和气,经常会给人一种很好说话的错觉。可但凡遇上凌大人,亦或者做了什么令他不满意的事,这位大人的脸色变得简直比台上唱戏的还快,虽然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那笑容冷得吓人,那周身的气势就像是要杀人一般。而且即使是日常一点小事,这位箫大人都势必要揪细处来说教一番,斥责惩罚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反而相较于凌捕头要更加难以相处,当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人不可貌相。
吃完饭,几人汇总了昨天查到的各处消息。“看样子,这位赵知州还有那个傅世子在百姓当中的口碑名望都极好啊。”张鹤没心没肺地笑着道,丝毫没察觉到其他几人略有不同的异样。
他身边比他年长些的樊天浩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张鹤不明所以,而他们几人中资历最老的老金看了一眼此行的两尊大佛,打圆场道:“这些都是昨天收到的一些粗浅消息,二位大人且做参考。”说罢便瞪了张鹤一眼。
凌风澈倒是无所谓,反正他的态度早就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了,而箫雁舟对他的想法自然是绝对持反对意见的,于是就在众人都等着他反驳斥责张鹤方才那段言论的时候,箫雁舟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见他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凌风澈,然后默默喝完了手里的豆浆,然后慢条斯理道:“既然如此,便如实先回信京城,把这里的情况先报告一下。至于那个赵明琰,不如今日就去会会他,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竟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冷嘲热讽一番,着实让凌风澈有些讶异,然后奇怪之后,他竟有些紧张了起来,以他的直觉来看,箫雁舟这个样子指不定存了什么其它心思,远比他直接出言讥讽要来的危险,然而他仔细端详了一番,也终究没能在他的表情上看出来什么问题,最后也只能存下了这一点疑窦,先按下不表。
既然决定要去见见那位赵知州,自然是越快越好,往衙门递交了文书,不多时几人就被衙役恭敬地请进了知州府。
这位赵明琰赵大人果然如传言所说,是个文质彬彬的君子,几人交谈下来,就连一向清高自傲的萧雁舟也与他相谈甚欢,凌风澈则根据赵明琰提前拿来的知府账册仔细进行了核对,发现这整个沧州府近一年的政绩都十分清明,可见这位赵大人着实是位有能力有威望的好官,怪不得百姓都对他多有称赞。
聊完了琐事,众人便也再次问了此番洪水的事,果然情况也如云未行所说,凌风澈早已知道情况却也装作第一次听的样子,指点着张鹤仔细记录,萧雁舟时不时提问几句,也对结果甚是满意。这样一聊便又是一整日过去,赵明琰原本打算请他们去镇上酒楼接个风,不想这时有个衙役进来禀报城外又来了一批邻镇的难民。
赵明琰只得道歉道:“公事烦扰,着实对不住诸位,明日在下定当延请各位,向诸位赔个不是。”
凌风澈他们自然不会真怪罪,“自然公事要紧,赵大人自便即可,我等也要先回去了。”凌风澈客气了一番,赵明琰便微微腼腆一笑,转身跟着衙役匆匆往城外赶去。
张鹤目送着那一抹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衙门口,不由得感慨:“这位赵大人可真是位好官,难民安置这种事大可让底下衙役去做,赵大人竟然还亲自过去安抚,当真少见。”
这回倒是没人指责张鹤说话不当了,都觉得他所言在理。不想,第二日宴请就让他们顿时陷入了尴尬。
赵明琰倒确实礼节到位,次日一早就下了帖子请凌风澈他们酒楼一叙,结果凌风澈几人刚进入包间,便一眼看到了与赵明琰站在一处迎接的云未行和月通天。
云未行早已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样貌,江湖上他的画像也是遍地飞,张鹤等人此行跟凌风澈他们过来除了监督,也是存了看情况决定是否将云未行这些“逆贼”捉拿起来的心思的,所以对于云未行的长相那是烂熟于心。
本来以为遇到云未行他们的机会十分难得,他们甚至都已经打了要扑空的计算,万万没想到正主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而且还一脸笑意地请他们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