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内室的幽暗走廊尽头,留下凌薇一个人站在空旷冰冷的大厅里。脚踝包裹着那粗糙却干燥洁净的土布绷带,草药残留的清凉感丝丝缕缕地渗透着,压下了大部分疼痛。但她的心却比脚踝更乱。
指尖青绿的微光,秒速愈合的嫁接,还有那穿透晨雾的、洞悉一切的眼神……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她需要答案!需要弄清楚这该死的庄园和那个更该死的男人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然而,脚伤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只能烦躁地在大厅里踱步,靴底踩在冰冷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浓重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吞噬了庄园荒芜的轮廓。高处蒙尘的窗户透不进一丝月光,只有大厅角落里一盏光线昏黄、如豆般的马灯,勉强驱散一小圈黑暗。
饥饿感再次袭来,但这次她忍住了。桌上那个被她啃了一口、汁液淋漓的番茄,像个无声的嘲笑。她不想再碰这里的任何东西,至少在弄清楚之前。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就在凌薇的耐心即将耗尽,思考着要不要冒险拖着伤腿去内室找顾屿摊牌时——
“哐当!!!”
一声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的巨大金属撞击声,猛地从庄园外面、靠近田埂的方向炸裂开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极远,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大厅破旧的窗棂都嗡嗡作响!
凌薇的心脏猛地一缩!什么声音?!
紧接着,是几声短促而凄厉的狗吠!但只叫了两声,就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瞬间戛然而止!随后,是一阵杂乱、急促、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拖拽重物的摩擦声!
出事了!
凌薇瞬间冲到离田埂方向最近的那扇破窗边,也顾不上暴露,奋力擦掉玻璃上厚厚的污垢,透过一小块勉强看清的视野向外望去!
夜色浓重,只能看到庄园外田埂方向的模糊轮廓。但借着微弱的星光,凌薇看到了让她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几个穿着深色衣服、戴着鸭舌帽、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在田埂间快速穿梭!他们手里拿着铁锹、锄头,甚至还有……便携式的切割工具?他们动作粗暴而迅捷,目标极其明确——直奔顾屿下午刚刚完成嫁接、焕发生机的那片篱笆小园!
“不!”凌薇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只见其中一个身影冲到那棵刚刚被嫁接、此刻在夜色中依旧隐隐流动着温润紫光的奇异灌木前,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铁锹,狠狠地、带着毁灭性的力道,朝着灌木根部猛铲下去!
泥土飞溅!
另外两人则扑向篱笆园里其他几株看起来同样不凡、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弱不同光泽的植物!不是普通的破坏!他们是有目标的精准清除!铁锹、锄头疯狂地挖掘,切割工具发出刺耳的嗡鸣,毫不留情地斩断坚韧的根茎!
凌薇甚至能隐约看到,在混乱的手电光束晃动下,几株刚刚破土不久、秧苗呈现出深邃神秘紫色的植物,被粗暴地连根拔起!那些珍贵的紫色秧苗,如同脆弱的婴儿,被随意地丢弃在冰冷的泥地上,甚至被那些暴徒的靴子无情地踩踏进污浊的泥浆里!
“住手!!”凌薇再也忍不住,朝着窗外厉声嘶喊!声音因为愤怒和惊恐而尖锐变形。
她的喊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田埂上的几个身影动作明显一滞!几道冰冷的手电光束如同毒蛇般,瞬间扫向凌薇所在的破窗!
刺目的白光晃得凌薇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脏狂跳!
暴露了!
那几个身影似乎被惊动,动作更加慌乱急促。他们不再专注于挖掘,而是飞快地将几株被强行拔起或切断的、带着珍贵紫色秧苗的植株胡乱塞进随身携带的黑色防水袋里!动作粗暴得令人发指!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似乎还嫌不够,在同伴催促撤退的呼哨声中,猛地抡起手中的锄头,带着泄愤般的狂躁,狠狠砸向旁边几垄看起来刚刚播种、还覆盖着稻草保温的苗床!
“哗啦——!”
稻草和泥土四溅!刚刚萌发的嫩苗被无情地摧毁!
做完这一切,那高大身影才啐了一口,拎起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袋子,和其他几个同伙汇合,迅速朝着远离村庄方向的密林深处仓皇逃窜!身影很快融入浓重的黑暗,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从第一声巨响到暴徒消失,不过短短几分钟!
凌薇浑身冰凉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冷汗浸透了内衫。窗外,只剩下被彻底蹂躏过的田地。篱笆被撞倒,珍贵的紫色秧苗被拔走或践踏在泥里,刚播种的苗床一片狼藉,翻起的泥土混合着被踩烂的嫩芽,在夜色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死寂重新笼罩。只有夜风吹过被毁田地的呜咽声,像低低的哭泣。
凌薇猛地转头,看向大厅通往内室的那扇门!
顾屿呢?!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听不见!他为什么没出现?!
一股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难道……他出事了?
就在她心念电转,犹豫着要不要冒险冲进去查看时——
“咯吱……”
那扇通往内室的、沉重的老旧木门,被缓缓推开了。
顾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像凌薇想象的那样愤怒咆哮或者惊慌失措。他依旧穿着那身布衫,头发有些凌乱,脸色在昏黄的马灯光线下,显得比平时更加苍白。
但他的眼神。
那不再是平静无波,不再是深邃难懂,也不是昨晚疗伤时的专注。
而是一种……凌薇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致、仿佛凝固了万年寒冰的……死寂。
那死寂之下,是即将喷发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岩浆!
他的目光,没有看凌薇,而是穿透破败的窗棂,直直地投向窗外那片被彻底摧毁、如同被野兽践踏过的田地。尤其是那被拔走紫色秧苗留下的、触目惊心的泥坑。
他一步一步,缓慢地、沉重地走到窗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凌薇紧绷的神经上。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沾着泥污的窗台。指尖停留在窗棂上,那里似乎溅上了一小点……在昏黄光线下隐隐发紫的……泥土?
顾屿捻起那一点微小的紫色泥土碎屑,凑到眼前。他低着头,额前垂落的发丝遮住了眼睛。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骤降了好几度。
凌薇甚至能听到他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的、轻微的“咔吧”声。
他没有咆哮,没有质问。
只是用一种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低低地、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呢喃,问了一句:
“谁……干的?”
那声音里的寒意,让凌薇瞬间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