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林夏单方面划下的“冷战”疆域,比许知微预想的更加森严彻底。
那个总是像小太阳一样围着她转、信息轰炸、肢体接触不断的身影,消失了。林夏依旧准时上班,依旧漂亮得耀眼,但她的存在感被一种刻意的、冰冷的距离感所取代。她不再凑到许知微工位旁问问题,午饭时间会和同期新入职的同事一起,笑声清脆,却从不向许知微这边投来一眼。微信头像安静地躺在列表里,再也没有闪烁过。即使走廊狭路相逢,林夏也会目不斜视地快速走过,琥珀色的眼眸里只剩下疏离的冰层,仿佛许知微只是一个透明人。
许知微试图像之前那样解释,发过去几条带着安抚和澄清的信息,石沉大海。电话?无人接听。她甚至尝试在午饭时“偶遇”,林夏却像早有预感,总能精准地避开。林夏在用一种沉默而坚决的方式,筑起一道高墙,将许知微隔绝在外。她的意图很明显:她在等,等许知微拿出足够的、让她满意的“主动示好”来打破僵局,来证明她林夏在许知微心中的位置,高于那个刚回来的“源姐”。
然而,许知微的心思,此刻却被另一股力量牢牢牵引着——苏源。
看着苏源略显苍白的侧脸,看着她偶尔因为疲惫而微微蹙起的眉,许知微心底那份深藏的关切如同藤蔓般疯长,几乎要冲破“好朋友”的理智藩篱。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一次次飘向苏源的方向,无法控制那些脱口而出的关心:
“源,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这个报表我来弄吧,你刚回来别太拼。”
“喝点热水?我看你咳嗽了几声。”
“午饭多吃点有营养的……”
她的关切细致入微,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紧张。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追随苏源时,那份专注和担忧有多么明显。顾昕瑶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丝“CP粉”得偿所愿的得意笑容,时不时地在一旁添油加醋:“就是就是!源姐你可得听知微姐的!”“哎呀,知微姐对源姐最上心了!”
这一切,都清晰地落入了角落里那双冷静锐利的眼眸。
沈清言端着咖啡杯,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无声地滑到许知微工位旁。她的手指在许知微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将许知微从对苏源的关切凝视中拽了回来。
“许知微,”沈清言的目光透过镜片,像冰冷的探针直刺过来,“适可而止。”
许知微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沈清言。
沈清言的下巴朝苏源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刀:“你现在的关心,已经越界了。别忘了,”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残酷的提醒,“人家是有男朋友的。赵磊。”
“赵磊”这个名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许知微的脸色瞬间白了。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有多么失控。那些不由自主的凝视,那些过于频繁的问候,那些下意识的体贴……在旁人眼里,在苏源那个真正的男朋友眼里,会是什么?她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关切,在沈清言眼中,早已昭然若揭,并且——越界了。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感攫住了她。她这是在做什么?在重蹈覆辙吗?在苏源已经明确划下“好朋友”界限、并且拥有稳定恋情之后,她还在奢望什么?她的关心,对苏源来说,会不会已经成了一种负担?一种需要礼貌应对的困扰?
而另一边,林夏筑起的高墙依旧冰冷坚固。她渴望的“主动示好”,许知微此刻却连方向都找不到。她的心被撕扯着,一头是苏源病愈后忍不住的牵挂(现在被沈清言点破为越界的难堪),另一头是林夏冰冷沉默的惩罚(她不知如何打破的僵局)。
她试图将注意力强行拉回工作上。屏幕上的代码像扭曲的蝌蚪在游动,文档里的字迹模糊不清。键盘敲击的声音,同事交谈的碎语,窗外空调外机的嗡鸣……所有细微的声音都仿佛被无限放大,混合成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嗡嗡”声,在她脑海里盘旋、震荡。
这“嗡嗡”声越来越响,像无数只恼人的飞虫钻进了她的颅骨,啃噬着她的神经。苏源偶尔的低咳声,林夏和新人同事清脆的笑声,顾昕瑶压低声音的“CP”议论……所有声音都汇入这恼人的噪音洪流。
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比失恋时那种清晰的钝痛更甚。这是一种无力的、混乱的、被拉扯到极限的煎熬。她关心苏源,是错的,是越界的,是徒增烦恼的。她想要靠近林夏,化解误会,却找不到入口,连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像个在冰原上迷路的旅人,四周都是刺骨的寒冷和绝望的白茫,找不到任何方向。
脑袋里嗡嗡作响,心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她猛地趴在桌子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试图用物理的冰冷来镇压脑海里那场喧嚣的风暴。然而,那“嗡嗡”声依旧顽固地盘旋着,伴随着沈清言那句冰冷的“人家是有男朋友的”,以及林夏那疏离的、冰冷的侧脸。
痛苦的日子,以一种更复杂、更令人窒息的方式,回来了。这一次,她被困在了自己亲手参与制造的、冰封的象限里,找不到出口,也看不到解冻的迹象。只有那恼人的、永不停歇的嗡嗡声,成了她唯一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