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夏
入职前的三周,我和阿亿自驾游加州。我们从北加壮丽的红木公园出发,沿1号公路蜿蜒南下,在洛杉矶的天文台看日落,最后在圣地亚哥的海滩上躺着看云。
我们白天游山玩水,讲着这两年各自的故事,晚上相拥而眠,补偿分开太久的思念。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我们好像分开了太久,又仿佛从未分离。终于,我的身体完全属于自己。
躺在细细的沙滩上,海浪声音不绝于耳。我们像两只搁浅的船,一动不动。
“你有没有想过,什么都不做也可以过一辈子?”他问。
我说,“有啊。现在就是。”
时间不存在了,空间不存在了,规则和意义也不存在了。我的宇宙降了几个维度,变得简单而纯粹。
那段时间,我忘记了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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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亿回去之后,“处理好家里的事”的过程并不顺利。
朋友圈一条不发。我发过去的消息,他总是晚很久才回,有时只回一个“嗯”,或一个表情包,和以前那个喋喋不休的他判若两人。
有时忽然会深夜发来一句:“你那边还好吗?”等我看到时,他又不在线了。
我只好白天一边上班一边担心他那边发生了什么,晚上猜着他起床的时间联系他。有时候夜里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看一下手机有没有新的留言。
该死的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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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打视频的时候,他整个人状态都很差。
他不会吵架,又总想把事做好,不想让人失望。可这世界哪有两全的事?他还要在汹涌的家族期待和自己的选择之间,左右为难地挣扎多久?
偶尔会接到姐姐的电话,传达家里的劝解。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情绪,只讲事实。但我听得出,她善意地省略了许多不堪的细节。隔着太平洋,我还是隐约听到了兵荒马乱。
我恨自己无能为力,帮不到阿亿。只能一遍遍地提醒他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翻来覆去的几句安慰和鼓励,说的我自己都觉得干巴巴。
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放弃?
如果,现在放弃的话,他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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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算他最终放弃了,或者抗争失败了,我也不会像从前一样怪他。
让一个人放弃安稳生活,漂洋过海,追随另一个人,然后从零开始。实在是太难了。
那个曾经什么都不在乎的大男孩,现在居然一边努力争自由,一边还想着怎么不让我担心。
这种坚定的选择,让我时常困在愧疚感里,如果我没有说“不想再分开”,没有给他希望,没有答应再等他一次……他现在是不是不必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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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好希望他能赢。
希望他能撑住所有的失望、不被理解、被劝退、被羞辱。
希望他咬牙坚持下来,就算不是为了我,也要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希望他穿过那些混乱和泥泞,站在我面前,哪怕满身风雨。
希望他能早点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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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工作,努力站稳脚跟。为阿亿过来做好了力所能及的所有准备。
最终,他的父母同意了。姐姐接手了家里的企业,阿亿搬过来和我一起生活。
阿亿找到了工作,业余时间还在一个足球学校教小孩子踢球。
后来的生活,就是买房,结婚,生子,鸡娃,放弃鸡娃。像一条轨道上的列车,偶尔晃一晃,但一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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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和朋友们一起创业,公司搭上风口起飞了。看看手里的股票,我说,“阿亿,你要不要考虑躺平做一个娇夫?”
正在陪儿子疯跑的阿亿说:“好啊,那我就天天躺着啦!”
我:“躺着记得翻翻面,别把屁股压扁了。”
他一拍屁股:“哪里扁了,翘着呢!”
我好想把他从院子里扔出去,想想又舍不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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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似乎越来越好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