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溱只在航班安全落地后给言依诺发了一条报平安的消息后就不再继续联络。
她从机场直接去了医院,第一时间和医生沟通情况。
等她从病房外出来,意外看到庄续明。
她怔了片刻,很快就恢复正常情绪,没特别的表情。
“我听大哥说叔叔上午紧急入院,不太放心。”庄续明的解释很克制,只局限在姜谪身上,生怕姜寒溱会赶人。
“有心了,我替爸爸谢谢你。”
庄续明已经从大哥那里了解了具体情况,又见姜寒溱刚从病房出来,便不打算进去打扰。
他看了眼时间:“你吃晚饭了吗?”
姜寒溱摇头,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的话外之音。
“我没……”
庄续明了然笑道:“别紧张,我只是想说,如果没吃饭就一起去食堂。”
去医院食堂吃饭倒没什么,这和以往那种邀约性质不同。
姜寒溱确实饿了,言依诺给的那个三明治和机上的餐食都只能暂时充饥,正儿八经的饭她还没吃过。
和庄续明一同前往医院食堂的路上,她拿出手机和言依诺发消息。
但两条消息之后,言依诺问她是否方便语音,因为说话比较方便沟通。
姜寒溱犹豫了一下,回她:【我还在医院,不太方便。等晚上回去再语音。】
言依诺没什么意见,还关心她吃饭没有。
【正在去吃的路上。】
之后言依诺就不怎么互动了,像是在忙别的事。
姜寒溱也觉得刻意找话很突兀,于是暂时收起了手机。
今天的惊心动魄对她来说并不陌生,过去的几年里,她经历过很多次。
但今天,她的心情有点矛盾。
习惯了一个人独自消化这样的惊险,也习惯了独自积蓄力量迎接下一次的突变。
可现在,她想要倾诉,和那个千里之外的人说几句话。
但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具体要说的,可能言依诺听了以后还觉得她莫名其妙。
庄续明走在她身旁,却发现她走神得厉害。
“工作的事?”他猜,能让姜寒溱反复斟酌的,大概是海城的公事。
姜寒溱回过神,距离感十足:“不是。”
但她也只是否认,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
庄续明又感受到了和上次吃饭时相同的体验,直觉和那个跟她去看演唱会的人有关。
言依诺并不是不想多和姜寒溱交流,但她们约定好了晚点再语音,那么她就得抓紧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例如把本该在周末晚上加班的工作提前完成,例如完成简单的行李收拾,例如提前和季榕打声招呼。
她没说自己周末要去深城的事,只是说了姜父的事可能需要麻烦专家。
季榕一听就提高了音量:“这事不能拖,更不能让寒溱客气。要是你说服不了,我就直接去跟她说。”
“妈,你别急,这样多吓人啊。”
季榕叹气,满是对姜寒溱的疼惜:“你不懂,家里有个病人有多难。寒溱一个人扛着这种压力两头跑,太苦了。”
言依诺完全能想象得到,但当着季榕的面她不敢流露太多其他情绪。
她是不打算瞒着父母发展感情的,但绝对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发现。
“寒溱姐这次说了,会商量的。”
季榕反复叮嘱:“你就跟她说,和我们家不用客气。再说那些专家,给谁看病不是看呢?能够帮到她,我们高兴还来不及,一点都不麻烦。”
“谢谢妈。”
季榕一愣,有点不习惯:“你给我道什么谢。”
言依诺也不多解释,只低声笑笑。
姜寒溱从医院回到家,洗澡收拾后给言依诺打了电话。
言依诺的声音很快就从遥远处传来,熨平她心尖的疲倦。
“忙完了?”
“刚洗完澡。”姜寒溱在往包里塞一些常用品。
“那早点休息?”
“待会得去医院,和我妈换班。”
言依诺本以为姜谪的情况已经稳定,没想到竟然还要守夜。
“是情况又有变化了?”
见她问得小心翼翼,姜寒溱反倒安慰起来:“暂时稳定,但是需要留院观察。我不太放心,反正在家也睡不着。”
她见言依诺沉默了,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
姜寒溱也不知该说什么,不想多说父亲的病情,她觉得这个话题对于言依诺来说过于沉重了。
无论是谁,长期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会烦躁的。
姜寒溱想起今天在医院里和庄续明吃的那顿晚饭,心里又是一阵烦闷。
她当时偷偷想过,如果坐在她对面的人是言依诺,对方会是什么表情?
其实她想象得出,肯定是很着急很关心的样子。
可是次数多了以后呢?
会不会总有一天会觉得厌烦?会相对无言?会想要逃离?
姜寒溱不免有些悲观,也觉得无力,但这是她责无旁贷的事。
可言依诺不是,她完全可以选择更加轻松的对象。
姜寒溱觉得自己吸引言依诺,过去的美好回忆和重逢以后的愉快相处是重要原因。哪怕夹杂着很繁重的工作压力,那也是有盼头有期许的。
可是医院无法提供这些情绪价值,她不确定如果言依诺频繁沉浸在这样的环境里会不会改变心意。
与其说她不确定言依诺的坚定,不如说她觉得自己的现状并不能给对方一段轻松愉快的关系。
可在海城的时候,她们是心怀期待的,不是吗?
姜寒溱每每想起咖啡店里被言依诺盯着高跟鞋的画面,心潮就忍不住起伏。
她抵御不了那道痴迷灼热目光落在自己脚上的烫感,于是她没控制住地回应了。她知道言依诺喜欢,所以她给了。
她不用回头,也想象得出言依诺当时是什么表情。
这种无声的默契把她们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拉近,哪怕走得很慢,姜寒溱也觉得彼此是相向而行。
但回到深城,她又觉得沉重。
无论是父亲的病情,还是米洛,都不断提醒着她:慎重,再慎重。
这些东西,她难以消化,更不想以此去烦言依诺。
这时言依诺忽然开口:“你明天也在医院吗?”
“嗯,应该是的。”
言依诺又不说话了,姜寒溱想起了看电影的事。
“那你明天……”
“电影票我已经退了,你别再想这个了。”
像是怕姜寒溱误会,言依诺又特意强调:“我真没介意这个,你别为这事自责。”
姜寒溱轻笑了下:“好。”
言依诺把季榕的话转述了一遍,姜寒溱考虑了一会儿。
“我明天和医生商量一下。如果合适,我会把病例发过去。”
“还有其他需要,你也可以跟我说。”
姜寒溱听着她的声音,闭了闭眼。
其实她很想近距离感受言依诺的存在,想要她的气息,她的靠近。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要在那里,就够了。
但这种矫情的话姜寒溱说不出口,也觉得没立场提这样的要求。
她还没有给言依诺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该仗着对方的好感去要求太多。
她怕自己万一改变主意了,会给言依诺更大的伤害。
可是……
真的好想她在身边啊。
姜寒溱平复了很久,才把心头涌起的期许压下去。
等她再开口时,一切念想都悄然无踪:“暂时没有了,你别周末偷偷加班就行。”
言依诺笑着保证:“我这周末肯定不加班。”
第二天一早言依诺就赶去了机场,她搭乘的早班机准时起飞,一个半小时后海城下起了暴雨,所有航班都延迟出港。
抵达深城后,言依诺坐上苏之嘉车,庆幸道:“还好我走得快,不然被困在海城机场肯定欲哭无泪。”
苏之嘉倒是没有揶揄她:“如果真走不了,你肯定也会想其他办法赶来的。”
言依诺一顿,坦言:“你说的没错。”
苏之嘉不再说话,径直送她去酒店。
“这家酒店距离医院很近,硬件一般但位置好。”
言依诺再次道谢:“多亏我提前咨询你,不然还不知道该住哪里合适。”
苏之嘉叹道:“我待会去医院,你真不去吗?”
言依诺摇头:“暂时不去。不过我手机随时开着,你记得给我发消息。”
她们约定好了,如果姜寒溱需要她,那么她就立刻出现。如果姜寒溱觉得不需要,那她不想贸然打扰。
苏之嘉欲言又止,看了言依诺几回。
言依诺办完入住手续,主动问她:“嘉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是有,但没想好要不要说。”
之前她说过,不想问也不想说的。可当言依诺真地义无反顾来到深城,苏之嘉发现自己无法做个冷静的旁观者。
言依诺不追问也不催,拿着房卡也不走。
“那你要是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苏之嘉在她进电梯前改变了主意。
“我有些关于寒溱的事要说。”
进了房间后,言依诺递给苏之嘉一瓶矿泉水:“我不泡茶了,不好喝也不太卫生。”
气氛被她的冷幽默缓和了一下,但苏之嘉的心情依旧矛盾。
“我知道不该管太多,但有些事一旦发生,对你们的影响都不小。”
苏之嘉吸了口气:“寒溱受到的影响,会更大,后果也会更严重。”
她不是想恐吓谁,但这就是事实。
这样的感情本就容易遭受非议,而作为年长的那方,必定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言依诺点头:“我知道。”
苏之嘉又道:“先不说性别、年龄这些因素,就单独说你们各自的家庭。”
言依诺认真看她,脸上很平静,不敷衍也没有不耐。
“你是全家在托举,而寒溱,她是在努力托举全家。”
言依诺想起姜寒溱的辛苦,心中一痛。
“这些,我也知道。”
苏之嘉怕她不明白自己的话,又说:“那你知道阻力有多大吗?”
言依诺沉吟片刻:“知道。”
不等苏之嘉再说,她主动说:“就是因为知道她很辛苦,所以想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去托举。”
苏之嘉一顿。
“我不确定能否平分她的压力,但我想,我是有些优势的。”
言依诺坦然迎上苏之嘉的目光:“我被托举着,所以我有更多的力量可以去支持她,去帮她分忧。”
苏之嘉哽了下,竟说不出更多的话。
过了好一阵,她才道:“那要是你的家庭不同意,不再托举了呢?”
“那我就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陪她。”
“不怕家庭的阻挠?”
“确实是要解决这个,但不是怕。”言依诺坦言,“我不知道会面临多大的困难,但我不想因为这些而止步。”
“喜欢一个人,不该给对方制造困难,不是吗?”
苏之嘉想,这也是姜寒溱此前裹足不前的原因,她不愿意给言依诺增加不必要的难题。
言依诺却不这么认为,但也没有激烈反驳。
“但我想让喜欢的人能够轻松一些。如果解决了暂时的困难以后能够拥有更好的生活,我觉得困难也没多可怕。”
苏之嘉承认,言依诺有着年轻人特有的理想化和固执。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份纯粹到让人动容的坚持让她无言以对。
她无法违心说出姜寒溱不需要这样的生活,她比谁都知道姜寒溱动心有多难。
或许,言依诺是姜寒溱唯一的一次心动。
苏之嘉敛神,又说:“事业方面你俩也有冲突,但如果能解决家庭问题,我想你们也能解决这个。”
言依诺依旧是沉稳点头:“会的。”
她倒没说什么豪言壮语,但全程都很专注。言简意赅的回答,没有半点敷衍和茫然,皆是考虑再三后的尘埃落定。
“行吧,我被你的笃定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