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金？督主倒真敢开口，不知是起拍价还是一口价？”白面男人大冷天摇了把折扇，步伐懒散的走了过来。
月昀就觉得自己耳朵一阵奇痒，人长得不能看，这把好嗓音可真是悦耳。身高目测和自己差不多，身形劲瘦有型，不怀好意的眼神透彻明亮，应该是一个本质不坏，心思不纯的人。
他缓缓靠向椅背，斜眼看向男人的眸光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一口价！”
“呵……”男人轻笑，还算俊秀的脸有些僵硬，“有人穷疯了吗？”他手中的折扇在指尖打了个转，直视月昀的眼睛里满是嘲讽。
月昀直白道：“本督是穷，至今连个督主府都没有，以至于到了晚间四处借宿。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拍卖所得的善款是过了明目，要赈灾的。阁下这假面具制作得也太假了！何方神圣不如真颜一见。”
对自己手艺很自信的男人有一瞬间的错愕，抬手摸了一下下颚，哂笑道：“呵——看破便说破，督主倒是真性情！想一睹在下的真容，明日十里亭相候，不知督主可敢一聚？”
月昀见他目不离剑，显然对此剑的关注点远在自己之上，当下不留情面道：“本督忙着呢，哪有功夫瞧你是俊是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多半是灰容土貌，没得污了本督的眼睛！”
这句话可谓伤人至深，震得周围人目瞪口呆。说话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自顾撂完话的人扬声对场内道：“今日拍卖占用了大家太多时间，想来诸位都没尽兴。待本督回宫请示，拟出今日对此次筹集善款贡献最高的前二十位，明日继续争夺皇家采购权。当然有意的人也可来参加，一切靠实力说话！本督还要回宫复命，就先失陪了。”
众人忙离座躬身相送，唯有那白面男人笔直挺立，眉目深深，唇角再不复刚才的弧度。
望乡楼外初冬的夕阳格外惨淡，月昀望着门口的两辆马车有些傻眼，为什么老是让人做选择呢？他真的只喜欢简简单单！
小七撩开车帘道：“三哥昨天为了送你们三兄弟团聚，感染了风寒。”
月昀想起废去半身功力为救自己的人，悄摸抬起了左脚。
许筝星目微眯，悠悠道：“大将军衣不解带的费心照料着，第三者还是避开为妙。皇上可是在宫中望眼欲穿，属下劝督主还是三思。”
月昀稳了稳脚，侧身欲转。
“许哥，不带半道截人的啊？！”
“哥就截了，你待怎滴？”
月昀左右扭头一瞧，两个二杆子已经撸起袖子虎视眈眈。他颦了颦眉头，刚想呵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音色圆润，恍若甘霖落地。
白面男人缓步而出，如同眉角一样飞扬的衣摆和手里摇着的折扇着实碍眼。
“督主看起来左右为难，这就是没府邸的坏处了，不如随在下去喝一杯？”声音如清泉入池，拼起、跳跃。
月昀看着他勾唇点头：“是啊，人太受欢迎也是一种负担。”
负担？小七的声音从侧旁传来，“三哥明耀如天上的星辰，能被他青睐何来负担？”
月昀扶额。
许筝抚摸着怀里收着的鱼肠剑，轻蔑道：“哪里来的小白脸？想要横插一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男人道：“只是喝杯酒而已，堂堂东厂提督还没点私人空间了？”声音里满是戏谑，跟着又调侃了一句，“还是督主已提前有约？我等只有唉……”
望洋兴叹的份……身后跟出来的众人下意识的在心里接出了这句话，这样想来还真是怪可惜的。旋即又打了一个激灵，督主是人人可以肖想的吗？
月昀已经眯眼笑了，凤眸里华光一闪，道：“没有约啊，本督孑然一身，残躯一副，只不过因公务缠身，分身乏术。大学士和皇上那里着急想找本督了解今日境况，为百姓操心而已。”
骗鬼呢！
男人装模作样的松了口气，“那就好！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夕阳甚美，能与督主共饮，乃人生一大乐事，咱们这就走吧。”
走？
走去哪里？
小七和许筝还没反应过来。
“领路。”月昀已经答道。
随着音落，男人收了折扇，转身欲走。
“三根萝卜丝菜，轮得着你个小白脸一根吗？许哥，咱们先一致对外，收拾了第三者再说！”小七拦住了去路，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许筝闪身堵住了那人的退路，他可是给皇上打过包票的，今日晚宴一定让督主陪餐。
男人手中的折扇再次展开，不同的是每根扇骨漏出了锋利的钢刺，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让开！”他喝道。
清利的音色穿透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如同猛兽撕咬心脏，令周围看热闹的人抚耳色变。
米九警惕的下车站在了月昀身旁。
“这俩小子胡闹什么。”月昀轻声嘀咕了一句，伸手在耳根上揉了一下，砸在心脏里的声音一下就消散了。
而那两个小子显然不是胡闹，随着喊声飘散，二人均已拔剑。周围的气氛陡然紧张，不嫌事大的商贾们急忙往撤后，个个伸长脖子围观。
这是要决斗吧！
“公平起见，不如谁赢督主跟谁走。”
“和皇权抗衡不好吧？”
“这只是三个男人之间的较量！”
八卦之言清晰入耳，月昀并没有阻止。他挺想看看那人的身手是否配得上那样勾人心魄的音色。
“小哥护好手里的剑吧，如果失手就没法换金子了。”话落，男人已闪电出手，带着钢骨尖刺的扇子锵的一声撑开，寒光闪闪中直朝许筝迎面袭来……
“找死！”鱼肠剑迎风而挡，许筝早就手痒。
身量晰长，青袍飘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片片白光从四面八方散开，密不透风的剑气四溢，锵锵铛铛声中静谧的气息瞬时被撕裂，周围的人群纷纷惊慌失措，猎猎飞扬的衣袍拽得人不由向后散开。
转瞬间，二人已交手数招。尽管许筝有鱼肠剑傍身，化身利器的骨扇勾缠腾挪间却丝毫没有处于下风。
呯的一声，二人兵器迎面撞上，错身时男子轻勾薄唇，骤然发力，许筝直觉得手臂发麻，连连后退的同时鱼肠剑竟然被人轻易夺去。
“谢谢小哥哥赐剑，”男人及时收手，顺势收了折扇别于腰间，左手执剑刷刷两招游龙摆尾，寒影犹如猛蛇出洞，“真是把绝世好剑！”
许筝又羞又恼，朝纹丝不动的小七吼道：“说好的一致对外呢？”
“为武之道，怎能以多欺少？看弟弟怎么帮你夺回此剑。”话落，小七欺身而上，长剑带着雷霆之势迎面将男人围困，刚刚学了几天的无霜剑法正好可以拿此人练手。
男人暗赞一声剑法精妙，只是叹他火候不足，先戏耍一会儿解解闷吧。
月昀暗暗摇头，此人身手倒是了得，但愿是敌非友。
等小七学会的几招无霜剑法用过一轮，男人没了逗弄的兴致，手中长剑突然变得诡异，犹如银蛇顺着小七手腕缠绕而上。
“锵”的一声，小七手中的剑应声而断，又随着男人后肘沉重一击，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滑行了数丈，堪堪在月昀的搀扶之下才站稳了脚跟。
米九浑身紧绷，杀气森然溢出。
“多谢阁下手下留情。”月昀上前抱拳，语气诚挚，“只是这柄剑要想就此拿走，还得问问本督这把青皿。”
男人看到他抽出腰间的软剑，啸如龙吟，丝毫不逊于自己手中这把鱼肠，竟是把绝世精品，不由眸色发亮，霸道道：“青皿一出，谁与争锋？第一剑客刘清风的成名之剑，不想今日在下有幸得见，那就请督主一并割爱吧！”
“割爱？口气倒是不小！且看你有没有本事拿走！”月昀并不想在众人面前展露身手，当下纵身往闹市外跃去。
男人兴奋的追逐而去。
米九紧紧尾随。
小七和许筝面面相觑，所以督主还是被别人勾走了？回去没法交代啊！
小七见许筝提气要追，忙拉住他手道：“哥，哥，带上小弟呗，咱们两个都是失败者，搭个伙不丢人。”
许筝欲摔开他，回头看到他嘴角溢出的血丝，心一软揽了他纵身追去。
月昀看着紧追自己的男人轻功了得，起了逗弄的兴致，顺着繁华的街道几纵几隐，手里已多了几片树叶，瞅准机会，迎面朝那人袭击而去。
“嗤……小人！”男人脚下不停，手中折扇轻易挡开了树叶，“来而不往非礼也，督主小心了！”
尖锐的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月昀飞纵矮身躲避，右手闪电出手一夹，待看清指尖的凤尾针，眸光微凝，燕云阁的人！
因这一阻，男人手中的折扇眨眼到了眼前，月昀躲过，二人竟在闹市区展开了搏斗。
周围刹时一片混乱，惊慌四散奔逃的人们撞翻了街道两侧的地摊推位，叮叮咣咣间，吆喝惊叫声四起。
月昀心中一凛，不再恋战，疾速朝城门口跃去。男人却不给他机会，趁他飞身而起的瞬间，折扇骤合，几枚银针在夕阳下闪着阴毒的蓝光朝他射来。
月昀本可以轻易躲避，可他近前都是惊慌失措的大靖百姓，电光石火间想起衣袋里林叙之给他备的凤尾针解药，忙站直身体，尽数受了凤尾针入骨，一颗药丸也被他悄无身息吞下。
白面男人见他为顾及百姓舍身取义，不由身形一顿，他知不知道那是阴毒无比的凤尾针？
忽然“咔擦，咔擦”之声连响，搭建在路中央的一座彩棚不知被谁撞断了牵引柱，摇摇晃晃的倒塌下来。
人们更加惊恐，月昀盯着街道上跪坐的一个幼儿和另一处摔倒的年轻母亲目呲欲裂。只能救下一个，他就近朝幼儿飞扑过去。
轰隆声震耳欲聋，烟尘四散之后，月昀抱着幼儿失魂落魄得回头找寻，街对面站着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他怀里扑出来一个嚎哭的女人。
月昀揪紧的心倏然一松，两个刚才还不死不休的人竟相视释然笑了……
……
无极殿里花灯初上，五福看着热了三次的饭菜有些无奈。执拗的帝王斜依在贵妃榻上，注视着暮色渐深的窗外，丹凤眼里黑沉沉的没有焦距。
“米九这死心眼也不知道先通个信回来，陛下都快成望夫石了……”焦急来回度步的五福小声嘟囔着，正想再宽慰自家主子两句，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忙迎了出去。
“咋就你们俩回来了？那小子呢？”
米九推了许筝回话，许筝只好讷讷道：“回公公，督主他……他被人截走了……”
“被林学士截走了？你们说咋家要你们有什么用？”五福气得倒了拂尘头，用把子往二人头上一人敲了一棍子，“真是气死个人了！该怎么给主子回哟……”
“不……不是被林大人截走的……”许筝讷讷道。
“不是就好！”五福缓和了一下，又问：“跟谁走了？”
米九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一个功夫高强的小白脸截走了。”
“什么？功夫再高能高过你吗？要你去当摆设的？”五福一脚踹在米九屁股上，人家纹丝不动，他老胳膊老腿的倒是差点摔在地上，亏得许筝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哎呦，咋家的老腰！到底怎么回事，快进去禀报给皇上，皇上至今还没有吃上一口热乎饭菜呢！”
谁不是饿到现在啊！
除了酣战一场把酒言欢的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