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珞急得直奔向断裂的护栏缺口处,跪在边上大喊了一声:“陆乘渊!”
无人回应!
她把头探往下,能借楼船底舱的灯光看到湖面,湖面上溅起的水花已经逐渐恢复平静,却根本没有陆乘渊向上,或向一旁游动的动静!
陆乘渊当时能把自己从久光寺前的湖中救上来,就证明他是识水性的。但此刻为什么没有从湖水中探出脑袋来?
不对!
赵安珞突然想到,被林为舟这疯人踢了一脚时,陆乘渊分明是捂了一下腹部,其实他当时是受伤了?
林为舟脸色煞白,他承认方才的打斗是有些意气用事,可他也未曾料到事情的走向会是如今这样。
此情此景下,赵安珞根本顾不上自己不识水性,更顾不上这楼船有十米多高。
恐惧?脚抖?她都能克服!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便要往下跳。
林为周眼疾手快拽住了她的手臂,高声质问道:“你难道是想跟着跳下去送死吗?”
她不理睬,只想挣脱他的束缚。
林为舟双手加了力,箍住她的双肩,再次阻拦道:“你冷静些,陆乘渊他识水性!”
“识水性又如何?他被你刺伤了!”赵安珞怎么也甩不脱他。
林为舟虚张声势地高喊了一声:“他有功夫在身,一点儿小伤根本不足挂齿!”
“小伤?林为舟,你不仅能对多年好友下得去手,居然还说出这么歹毒的话,你不担心有报应吗?!”
赵安珞这一吼,林为舟才猛然意识到,她全身都在发抖,而眼眶里蓄满无助与恐惧的泪水。
嫉妒如藤蔓将林为舟整个人紧紧缠绕,对赵安珞动心,他认栽,只因她值得。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她为陆乘渊落泪的模样。
他叹了一口气,将短刃递给赵安珞,语气尽显无奈:“船上还有其他人,我下去以后,你拿着防身。”
话音刚落,他飞身往下一跃,一只手顺带拉住底舱的麻绳。
无数水珠溅到赵安珞脸上,她觉得自己此刻不能在这儿干等。她手握短刃,稳住虚浮的双腿,跌跌撞撞向底舱跑去。
已到用饭时辰,楼船主却迟迟不见上舱客房那三位客人的身影。
三间客房的价钱可是笔不菲的大收入,这可怠慢不得。
楼船主刚踏出左脚,右脚还在半空中时,差一点儿与如风一般的赵安珞撞上。
他认出这位小姐是上舱客房的客人,正准备同她打招呼,却望到了她焦急的神情,以及手里带血的短刃。楼船主心里一跳,他觉得大概是出事了…
他尽力保持镇定,问道:“小姐,发生了何事?”
起先,赵安珞不答,只是跪在底舱的船板上,扶着木护栏,一个劲儿地向下四处张望。
楼船主又去到她的身边,再次询问:“小姐,有何需要您尽管吩咐小的。可是有何物件不慎掉下去了?”
“嘘!”赵安珞示意让他别出声。
湖面上“咕噜咕噜”冒出气泡,赵安珞紧盯着,心提到了嗓子眼,期待下一秒能从湖水中探出两个脑袋来。
可是,结果令她无比失望:林为舟涌出大半个身子,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周围再没有其他人…
赵安珞瘫坐在地,轻声恳求道:“快停船。”
“小姐您有何吩咐?”楼船主没有听清。
她手脚冰凉,因为牙齿直打颤,导致声音有些哽咽:“我说快把船停下,有人落水了!”
楼船主一脸愕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才看见湖里的人。
“呀,公子,你怎的会落水了?”
林为舟低头不语,只顾拉紧麻绳向上爬。
楼船主心想:这几位贵客,怎的都有不爱搭理人的毛病?
在林为舟即将抵达船板时,他还是上手搀扶了一把。
“公子,您先回房,我去给您备些热水,别着凉了。”
林为舟努力忽视赵安珞的失神,也忽忽视自己的懊悔,语气低沉吩咐道:“停船,还有一人也落水了!”
“什么?!”
楼船主迅速调整好自己大惊失色的表情,身形一闪,冲进底舱。
一炷香的时间,船夫将楼船靠岸,整船的船工急掠而来,一个接一个跳进湖水中。
赵安珞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这次陆乘渊是不是又被自己连累了?他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啊!
突然,她回过神来。
既然能改变一次,那为什么不能改变第二次呢?
“小洲小洲,快出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宿主我在~]
“你不是说过添加NPC易如反掌吗?那你一定有办法可以找到陆乘渊,对不对!”
[抱歉宿主,小洲帮不了宿主。严格来说,小洲的存在只是为了沙退绿进。小洲没有能力拯救任何人,包括宿主在内…]
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赵安珞浑浑噩噩地跌坐在岸边,她好像帮不上任何忙…
一个接一个的船工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来,人人都未汇报进度,只是无声地朝楼船主摇头。
林为舟离赵安珞远远的,他不敢同她说话。修整了片刻,看到她手中还拿着短刃,于是又一次跳入湖水中。
天色越来越暗,伸手不见五指的岸边,只有楼船四周挂着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
也不知过了多久,岸上传来阵阵马蹄声。
紧接着是一声妇人的哭喊:“我的渊儿啊!”
人影越来越多,处在黑暗中的赵安珞看不清谁是谁,她也第一次对出面这件事,产生了迟疑不决的想法。
虽然已经听到了林为舟让楼船主派人前去通知瑾亲王府,但她没想到众人会来得这么快。
快到如果众人问她事情经过,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说的程度。
“到底发生了何事?”
未瞧见林为舟与赵安珞,面相威严的瑾亲王自然质问眼前的楼船主。
脸色灰白的楼船主跪在地上,头贴着地面,“小的…小的当真不知事情经过…小的只在顺阳郡王登船时,与郡王打过照面。后来小的在底舱发觉那位小姐…不,发觉嘉宸公主时,林监副在水中搜寻无果,已经准备上船。听闻郡王失足落水,小的便立刻命所有船工接力搜寻……”
楼船主觉着头皮发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三位客人的来历这么大啊!
顺阳郡王、嘉宸公主、钦天监副加太傅之子,一个二个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顺阳郡王眼下生死未卜,要是真出了事,岂不是全船的人都要为他陪葬…
“你是说,是那嘉宸公主害得我渊儿落水?”瑾亲王妃自认为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楼船主表情僵硬,连忙否认道:“并非如此!小的不在现场,夫人万万不要曲解了!”
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林清惠搀扶着林太傅大步流星走来。
陆永烨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林清蕙,可林清惠却一眼也不瞧他。
林太傅对瑾亲王行了个拱手礼,正色道:“瑾亲王尽管放心,若真是小儿致郡王落水,要杀要剐全由瑾亲王定夺。若不是小儿所致,瑾亲王也可追究他的失职。”
瑾亲王的嘴巴张了张又合上,最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林太傅的肩。
岸边乱成一锅粥时,听闻消息的秦子蓉也赶到了。
先前她在鸢都帝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丑,后又连带着瑾亲王派的小厮一齐辱骂。她以为小厮是惧怕她,殊不知是瑾亲王授了意,小厮当下未做出反应,等瞧不见鸢都帝的大部队后,一掌劈晕了她与春杏。
秦子蓉醒来时,已回到瑾亲王府的耳房。要不是全府上下都奔往千山湖畔,想必她定要被禁足。但找不到马夫赶马车,以至于她耗了好一会儿才赶到。
有了瑾亲王府与太傅府小厮的火把,岸边亮成一片。
林清蕙与秦子蓉几乎同时发现了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赵安珞。
在林清蕙眼里,赵安珞是被不安所笼罩,眼眸麻木,无一丝波澜。
林清蕙有些心疼她,本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自己这个身份不便多说什么。最终,只是走近了些,随后用宽大的衣袖做遮挡,悄然握紧了她的手。
而在秦子蓉眼里,赵安珞平日里一向自诩高高在上,眼下这般模样完全是因为心中有愧。
若是放在平时,秦子蓉定是要拿她说笑一番。但今日以陆乘渊为重,便先放她一马。
瑾亲王妃气势汹汹道:“嘉宸公主,你莫不是以为躲在此处装可怜便能推卸责任罢?你究竟搞了什么名堂?你把我渊儿如何了?我渊儿幼时起便时常与为舟在这千山湖嬉戏,如今为何却不知所踪?若是我渊儿有何好歹,我豁出命都要让你陪葬!”
赵安珞脑海中一片混乱,她不想与瑾亲王妃发生争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说到底,陆乘渊失去行踪和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她要埋怨要责骂便随她吧,如果这样她能好受一点的话。
秦子蓉本来也要指责几句,但这次春杏拽她衣袖时,吃过一次亏的她,机灵地四处观望,果不其然,又看到了鸢都帝的身影。
鸢都帝来到时,一言不发,未询问事情的经过,也未责骂任何人。
他坐在刘公公命护卫从楼船上搬的太师椅上。他沉默着,所有人都随他沉默着。
一夜过去,搜寻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原本清澈的湖水早已变浑浊。
天渐渐破晓,还是找不到陆乘渊,也不见林为舟的身影。
鸢都帝忽而起身,扬高声音道:“安珞,你还要去北阳,眼下不该再在此白白耽搁。老三,众人都已尽全力了,生死有命…”
赵安珞渐渐有些听不清鸢都帝后面说的话了,混乱的脑袋中只浮现出几个字来: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