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指令，楼鸢没有任何犹豫，一跃来到无回山上空。
她割破掌心，十指翻飞，捏诀吟唱，一道又一道血线，化作一条条细小的链子，将那座楼缠绕，包裹。
楼鸢本来以为她会很紧张忐忑，为了这天，她已经准备了百年之久。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才发现，她一点儿也不紧张，心中只有一片宁静。
或许，是跟怀锦相处久了，也学到了一些她身上的气质吧。
楼鸢如此想着。
她笑了笑，收敛起这些思绪。
当那座楼被血链彻底包裹时，楼鸢垂眼，唇瓣轻启。
“吾以身碎作奈何，血引黄泉路自开！”
当最后一个字碾过舌尖，楼鸢立在空中的身子，在这剧烈震动中，逐渐分解，化作点点星光，涌向无回山。
那漫天流萤，宛若银河被揉碎，落入凡尘。
就连先前散发着浓烈血腥味儿的血链，都渐渐隐去血色，化作紫烟，没入楼中、山中。
青阳仰着头望着这一幕，一直都带着困倦的眼里，也难得的因为炼器之外的事情而精神了几分。
“好美！”
怀锦依然冷漠着脸，专注而又认真的查看着情况，确保不会出现差错。
这样的场景，她早已见过不知道多少次，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当最后一点星光也没入到楼中，怀锦又淡淡开口。
“容随。”
容随点头，指尖一抬，弹出一道泛着灰色的雾气。
这团雾气，便是被剥离出来的阴面了。
雾气落入无回山，与那些星光汇聚在一起，转瞬间便交织缠绕在一起，难舍难分。
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容随却白了脸，险些从空中跌落。
怀锦扫了他一眼，没有停留，再次挥剑。
剑光由上至下倾斜而下，强硬的压着这方大地往下。
阻力很强，可惜，剑光更强。
被单独分出来的无回山，在剑光强势的压迫下，一点点回落。
怀锦再出一剑。
大地被一剑劈开，裂开一道如已容纳无回山的裂缝。
无回山掉入裂缝中，被剑光压着不断下沉。
地面剧烈震动，周边树木倒塌，巨石滚落。
在无回山彻底落入裂缝中的瞬间，怀锦身影一闪，也跟着落入裂缝。
容随心头一跳，本能的扑了过来。
“乖宝！”
可当他扑过来时，那道裂缝却已经重新合并在一起。
震动停止，巨石和树木也不再倒塌。
这里一马平川，丝毫看不出这儿曾经屹立着一座高山。
容随眉心直跳，心脏揪起，浑身发冷。
青阳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也跟着跌进了裂缝里。
稳住身子，没让自己被裂缝给卷进去，青阳才后怕的拍拍胸口。
“你干什么？”
容随顿了下，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
“哦，你说怀锦啊。”
青阳后知后觉，有点无语。
“去阴面了啊。”
容随拳头收紧，他已经猜到了，可……
她从来没说过，去阴面，是要她自己一个人去。
青阳难得情商在线，意识到什么。
“此界地府法则还未生成，就算你是世界主，也去不了的，强行进去，只会让你被法则纳入同化，永远困在这个世界里，不得解脱，就跟那个小姑娘一样。”
容随这才打消了强行去找怀锦的念头，和青阳一起，在外面等待着怀锦回来。
可他也没能安静太久，青阳就已经抱着一堆东西过来。
“等她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为了节省时间，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容随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开始什么？”
“炼器啊！”
青阳满脸理所当然。
见容随那模样，他顿了下。
“你不会是后悔了，不想学了吧？”
说着，青阳突然又兴奋了起来。
“要是你不想学了，能让我自己研究那把剑么？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把问题解决得漂漂亮亮的！”
容随黑着脸，心底提起警惕，捂着手腕猛地摇头。
“你想都别想！谁说我不学了！”
青阳有些可惜，那点兴奋又消退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一件件东西往外掏。
“行吧，那就开始吧。”
“……”
这段时间，容随也算是对青阳在炼器上的疯狂和执拗有了些认知。
他也只能叹了口气，认命的坐下，开始了学习。
——
在容随跟着青阳学炼器的时候，怀锦这边也不轻松。
要建造地府，构建轮回，也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个世界本没有阴面，此时被生生剥离出来，里面干干净净，到处弥漫着浓雾，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连地面都没有。
怀锦叹息一声，开始动手，一剑接一剑往外劈。
无回山在璀璨的剑光下，轰然解体，扑簌簌往下落。
漫天尘土落下，被剑光牵引着，逐渐扑出地面。
矗立在无回山之上的高楼，随着地面的出现，不断扩大，下沉。
十九层楼，最终只有顶层还停留地面上，余下十八层，全数藏入了地面下方。
怀锦看了眼露在外面的第十九层，想了想，抬剑在上面刻下了三个字。
阎罗殿。
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出现在十九层牌匾上，散发着凌冽之气。
剑气所过之处，那些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像是触及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纷纷退走。
怀锦从阎罗殿中抽出一缕星光，在手里捏了捏。
点点星光在她手中，渐渐变成一座拱桥的形状。
随手一掷，拱桥形状的星光落地，泛起一道流光，流光过后，地面上已经出现一座拱桥。
怀锦又如法炮制。
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黄泉路、奈何桥、轮回道逐渐出现，将它填满。
可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尽管有了这些东西，也还是很空旷。
她却懒得再弄，反正必须要有的东西都已经有了，缺的那些，就让楼鸢以后自己弄吧。
怀锦收起剑，拍拍手，仰头看向上方。
“忘川。”
冷淡的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无形的法则之力，穿过界膜，一路蔓延至远在宇宙海之上的往生界中。
一条血色长河凭空出现。
水面之上仿若笼罩着一层薄纱，将那血色冲淡，叫人望不清水里的景象。
这条河甫一出现，就流淌在奈何桥下，一路蜿蜒，看不见尽头。
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将要流到哪里去。
地面上，一株株火红的曼珠沙华破土而出，点缀着这处的空荡苍茫。
当它出现的瞬间，这方天地悄然发生着变化。
被容随纳入神魂中的世界本源里，凭空多了几道规则。
忘川现，轮回启。
这条河，便是忘川了。
随着忘川河的出现，轮回法则，已然镌刻入此界的规则之中。
只是更细致的规则，就要随着时间慢慢演化。
这不是怀锦能插手的。
怀锦又往阎罗殿中看了一眼。
星光在其间凝聚出一道人影，渐渐显现出楼鸢的模样。
她此时双目紧闭，安详的躺在阎罗殿中央的王座上。
待她醒来之时，便是地府正式开始运转之日。
如今，她还需要接受规则的洗礼。
怀锦也没等她，拿出斐然扇，让它把之前收拢的魂魄都放出来。
整个世界的神魂，一出来，就乌泱泱占据了整个大地。
也好在他们如今都是混沌状态，没有意识，只知道本能的此处飘荡。
随着规则的完善，这些魂魄里，恐怕还会出现地府的阴差。
只是这些，怀锦就没管了。
“看好他们。”
忘川河面翻涌，似乎在回应怀锦的话。
怀锦没再在这里停留，一手撕裂空间，离开了阴面。
她出来时，凡间已经又过去近百年。
容随和青阳相处得还不错，正对坐论道，侃侃而谈。
酬情剑放在容随膝盖上，上面泛着淡淡幽光。
这把剑对怀锦实在是太过熟悉，仅一眼，她就看出来这剑已经不一样了。
相比起从前，它更加内敛温和，不带一丝锋芒。
现在的酬情，更适合容随。
怀锦一出现，容随第一时间觉察到，眼睛亮了亮，立刻抛弃还在长篇大论的青阳，落在怀锦面前。
他握着她的肩，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松了口气，眉眼舒展开。
“都弄好了？”
怀锦点头。
“那我们走吧。”
怀锦有些惊讶。
“不等了？”
容随摇头。
“那太久了。”
在怀锦不在的时候，他和青阳聊了很多。
对诸天万界的局势，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对怀锦的了解，也更多。
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反正这个世界已经是我的了，我随时可以透过本源查看它的发展。”
怀锦也没什么所谓，点点头。
“那就走吧。”
怀锦看了眼青阳，青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东西，见她看过来，茫然的眨了下眼。
“你们走你们的啊，我又不跟你们去！”
“……”
怀锦有些无语。
“你能找到回去的路？”
青阳挺了挺胸膛。
“能！”
他又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小机器人一样的玩意儿。
“我带了这个！虽然比不上秦淮的系统，但是认个路没什么问题！”
对青阳的炼器水平，怀锦还是很放心的。
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
等容随脱离了这方世界，她也跟着从这具躯体中抽离。
神魂抽离的瞬间，怀锦总觉得，她好像忘了点什么。
直到识海中的无道剑嗡鸣提醒，她才想起来。
当初那四个搞事的大能，有两个湮灭在了混沌之下，还有两个却跑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把这两人给忘了。
在离开之前，怀锦拨动此界时间长河，看了眼这两人的下场。
才发现，在他们逃走不久后，就遇到了青阳降临。
他们本就受了伤，被青阳没来得及收敛的强大威压一压，就这么死在了半道上。
如果几百年过去，他们的尸体，早就已经化作一捧黄土，淹没在了苍茫大地间。
“……”
曾叱咤一方的大能，一个二个都死得这么草率，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怀锦叹息一声，没再停留，头也不回离开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