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万寿节宴,百官携家眷进宫赴宴,传令普天同庆,大赦天下。百姓深感皇恩浩荡,自发涌上街头,净水洗地,红毯铺街,朝皇宫方向跪拜山呼万岁,更有才情卓绝者当街赋诗,誊抄传阅,为求千秋万代后世相传。
一大清早宫琰辰便被桑落从床榻上给拽了下来,连穿鞋的机会都不给只得光着脚踩在地上,拔凉的地面兼具了提神醒脑的功效,他揉了揉迷茫不知状况的眼睛,看了眼四周,淡定地问了句——“早膳吃什么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
小皇子沉默了片刻,脑子里飞速地回忆着什么,半晌,像是被雷劈中开了窍一般,恍然大悟道:“你是否答应今日给我做油条糍粑?”
桑落:“……”
完了,技能点点错了,崽子养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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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你那个无情无义的爹的寿辰,这都被你给忘了?”
“哦……”小皇子微垂着头看向地面,闷闷地应了一声。
“没忘,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能没有关系?”
桑落诧异地看向了一脸失落的小皇子,心道一场大戏等着你登台呢,这你就开始给我怯场了?
“那样父慈子孝的场合,是属于父皇和皇兄们的,我只是最无关紧要的旁观者,有我没我,都是一样的。”
于小皇子而言,过去十六年每一场万寿宴中印象最深刻的,只有分发给冷宫的额外膳食,可即便如此,经过了宫人们的层层克扣,送到小皇子手中的,不过是一碗清汤寡水的寿面,汤底清澈,零星撒着几滴麻油,在送面太监讥讽的目光下,宫琰辰双手捧过这碗少到勉强可以果腹的寿面,朝着乾元宫的方向磕头谢恩。
一年年的记忆,大抵如此了。
“那是过去了,从今往后,我要你堂堂正正的去参加每一场宴会,别的皇子有的,你都有,别的皇子没有的,我也让你有。”
“真的?”
小皇子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了眼和他面对面站立的桑落,他拉过那只轻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柔荑,双手捧至胸前,用满含期待的目光凝视着桑落问道:“我真的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吗?”
“有何不可?”
“那……今日的万寿宴,我想和姐姐一起赴宴,可好?”
“当然……也可以。”
桑落心虚地想,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个老皇帝日理万机,应该忘了那事了吧?
…………
浮光殿前空地上,文武百官早已侯列多时。
六皇子宫琰辰一入场便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毕竟一个冷宫皇子一跃入主到玉棠宫,这其中的风向无疑成为官场老油条们最着力观察的重中之重。
受人瞩目的宫琰辰此时正微微侧首,和身旁的一名小太监交谈着什么,无视掉左脸一颗花生米大小的黑色痦子,那小太监长得就还……挺平平无奇的。
宫琰辰也不大明白为什么桑落要化装成这个样子,但用桑落的话来解释就是,皇宫处处有熟人,造孽造得多了,人际关系处的不大好,换个样子出门能省些麻烦。
小皇子满是疑惑地眨了眨眼,不耻下问道:“既是易容,好好的换个样子便是了,为何要装扮成如此奇特的样子?”
“你不懂。”桑落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撇了下嘴,“特征越显眼,越会淡化其他五官给人的印象,被发现的几率才会越小。”
小皇子恍然大悟。
还真是,满脑子绕来绕去的全是那颗硕大的痦子,别五官那都成了浮云。
就在宫琰辰想要拉着桑落拜师学化妆的时候,礼官三呼肃静,四名手持香炉的引路宫女踏着莲步进入宫殿,文武百官见状连忙整衣扶冠叩拜于地,恭迎帝后驾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平身。”
见礼完毕,众人归位。
桑落借机扫了眼上首的帝后,果然瞅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老皇帝有日子没见,脸上的沟壑又多了几道,眉眼倒是挺周正的,就是面相特别的显老,显然这帝位坐的也不是那么顺心,天生一副劳碌命;那皇后倒是个会保养的,三十二岁的年纪保养的跟二十三一般,就是帝后感情不和睦,所以怨气深重,导致一脸苦相,像是被人欠了钱似的。
这两口子,过不下去就离呗,还能折寿咋滴?
桑落对场上你来我往的恭维兴致缺缺,嘴里嚼着小皇子偷偷塞给她的点心,一边装作给他布菜一边挨个儿给他点评在场世家女子们的妆容——
“那边那个,第三个,穿粉裙子的,眼线画的太吊了,显得整个人气场太强,还有旁边穿黄裙子的,口脂搭的那叫什么呀,吃小孩儿了吗这是?”
宫琰辰抿嘴一笑,不动声色地擦去桑落嘴角的一粒碎屑。
“你别不信,化妆不仅能够彰显一个人的品味,还能显出人的性格,那些审美不行的,性格有差的,绝对不能纳入你选妃的范畴。”
“我信,桑落说什么我都相信。”
“……那倒也不必,其实我这个人平时挺不靠谱的。”
尤其是当代恶臭网络愤青,习惯性的满嘴跑火车,把实话当牛逼吹,把牛逼当神话讲,主打的就是一个语无伦次,神神叨叨。
小皇子闻言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些,刚要回应些什么,只见左侧席位站起一名身穿水红色蟒袍吉服的青年,扶了扶头上的凌云纹紫金发冠,脸上挂着恭谨的笑容,身边带着一名侍卫打扮的随从,那随从手中捧着一个两尺来宽的松鹤祥纹锦缎礼盒,主仆二人款款走向殿中央的位置行礼下跪,吸引了众臣的目光。
“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福寿连绵,特为父皇献上无量延寿玉佛,惟愿父皇日月长明,圣体康泰。”
“玉安有心了。”
皇帝神色淡淡地回应一句,眼睛瞟都不瞟那大皇子宫玉安双手呈上的礼盒,便挥手命人拿了下去。
大皇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却又不敢多言,不禁显出些许的尴尬,余光不由得看向端坐在一旁的皇后,只见到皇后那与宫玉安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些不悦——
“安儿仁孝,臣妾听闻,早在半年前便请得祝岚大师为此佛像开过佛光,又早晚在佛像前诵经祈福,属实有心了。”
“有心不必在这些小事上,孤倒是听人提起,大皇子与朝中重臣私下往来甚密,甚至闭门畅谈两个时辰不许旁人近身侍奉,可有此事?”
“父皇,儿臣那是……”
“好了,你私下如何孤不想过问,可若是你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便休怪孤翻脸无情。”
帝王冷若冰霜的一句话,便叫殿中欢喜热闹的气氛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朝臣们闻言不禁冒出一身冷汗,那些和大皇子有过来往的大臣们更是抖成筛子,手中的酒盏都险些握不住。
大皇子站立在原处面如白纸,进退不得,连皇后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急转着脑筋想着如何为自己的亲儿找理由开脱。
这时,一名面相温润的青年站立而起,一身雨后青蓝的长袍将此人衬托的更加温文尔雅,谦和知礼,此人走到宫玉安的身旁站定,儒雅的向着大皇子点头致意,而后笔直地跪拜在台阶下。
“儿臣恭贺父皇千秋圣寿,龙体安康,儿臣的寿礼不及大皇兄的贵重,只亲手抄得一本《金书妙法莲华经》,愿能佑我云起国国运昌隆,社稷安宁。”
“是知尧啊?你几时归来的?为何不见你来请安?”
“回父皇,儿臣一月前启程,只是在归来的路上,遇到崎州州牧为官不仁,鱼肉百姓一案,故耽搁了些时日,待安抚好当地百姓已是三日前,幸好儿臣日夜兼程赶上了父皇的万寿宴,才算是全了儿臣的一片孝心。”
二皇子宫知尧喜好游历,醉心山水,常年不在京都,身上连个闲职都不曾挂领,与身旁窥探皇权,意图结党营私的大皇子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皇子冷哼一声,情急之下连尚未摘清楚自己都忘了,开口讥讽道:“二弟在京中一向避嫌不爱管事,怎么出了京都,倒是另一套行事作风?”
“大皇兄何出此言?为父皇排忧解难,保我云起国泰民安,乃是身为儿臣分内之事,父皇视百姓若亲子,此等草菅人命为祸一方的贪官,不除之不以慰民心,不知臣弟哪里做的不妥,竟令大皇兄如此指责?”
“你……巧言令色!”
“臣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皇帝半眯着眼,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下二人,也不出言制止,手指拨弄着御案上的酒盏,唇角挂着一丝冷笑。
令人,胆战心惊。
桑落秉着看八卦的心情看着殿前这两位皇子,轻砸两声心道这古代的儿子当真是孝出强大,自己的亲爹还在上面过着大寿,下面明争暗斗的便起了夺位的心。
不过这都是开胃菜,真正的主菜还在后面。
为了唱响这出戏,自己可是不眠不休忙了整整三天,但愿,关键时刻那人不要掉链子才是。
桑落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眼神有些期待地看向了宫琰辰左手的位置。
一声怪声怪调的嗤笑自一旁响起——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寿礼,不过是一本破经书而已,怎么?大皇兄的礼物不出彩,反倒衬托的二皇兄的礼物有诚意了吗?”
“三弟,为兄并无此意。”
“有没有的,你心知肚明,不过麻烦两位兄长让一让,本皇子要给父皇献寿礼了。”
果然,有些人注定不让人失望,这场大戏,总算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