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乐睁开双眼时,只觉脸颊微凉,满是泪痕,她呆呆地望着屋顶,心口为何会痛……
床边盘腿而坐的司空夜行睁开眼,偏头便见到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在他认知里,这小丫头从未有过如此脆弱的表情,即便昨日她几乎要站不住却依旧笑着跟人争执彩头。
他不禁问道:“可是难受?”
林长乐一把抹去面颊水痕,压下心中异样感,轻轻摇头抬眸看到司空夜行脸上显露出少见的关切,心中顿生柔软,忽然翻身一把抱住夜行的腰,将脸埋入对方腰间中,声音低哑而可怜道:“我疼。”
司空夜行微愣了下,不禁声音放低了些,问:“哪里疼?”
林长乐闷闷说道:“哪儿都疼,全身疼。”
司空夜行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对待忽然对自己撒娇的人,怔了半晌,最后抬手覆在她后背,缓缓渡入一丝灵力,以他相识以来最柔和的声调道:“好些了吗。”
不过简简单单的询问,却如一抹阳光,浮去林长乐心底那些莫名的阴云,她眉眼松懈下来,嘴角微翘,没再言语,只是紧紧抱着他的腰,像抓住水中浮木,不愿松开。
等林长乐心情好了些,正想开口,却听司空夜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如秋水击石:“凤归蕴含的并非寻常灵力,而是仙力。”
林长乐微愣,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仙力?”
司空夜行点头,语气平静:“那是女帝遗留下的法器,蕴有仙力,非凡修之躯可轻易承载。”
林长乐闻言,脸上不显,心底却已波澜汹涌。
凤归灵力,竟与我心脉处那股隐秘之力极为相似,每次修行,都是心脉处那股力量主动牵引镯中的灵力,与之相融……若这是仙力,那我心脉中那股自小引导我吐纳修行的力量又是什么?
司空夜行微微蹙眉,凝视着她:“凡躯承载仙力已属不易,使用不当易损坏仙元根基,不可轻易动用。”
林长乐默然片刻,终什么也没说,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点头道:“知道了。”
就在此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声音清脆,直接将气氛打破。
待整装完毕,她与司空夜行走过二楼回廊,朝一楼的酒楼寻觅膳食。
刚下楼,一女子从隔间中倚门探出,眉目含笑,风情流转:“哟,小友,姐姐这有空位。”
林长乐回头一看,竟是莫忘,她径直走进隔间,拱手笑道:“莫姐姐怎的也在这?”
莫忘斜倚椅背,眼波流转:“我自然不是住在这儿的,这儿可是贵客专属,寻常人只能挤到那外墙边的福来客栈。”
不等林长乐再问,她便笑着继续:“姐姐一大早花了重金守在这儿呢。”
林长乐坐下,望着桌上一桌佳肴,肚子又咕噜了一声,她也不矫情,放下几两仙锭,埋头吃了起来。
道修虽已辟谷,但司空夜行偏爱凡俗烟火的味道,每每都会陪着林长乐用膳。
莫忘也不急,耐心地笑盈盈看着两人吃。
待林长乐吃饱,直言问道:“不知莫姐姐找我何事?”
莫忘挑眉轻笑:“姐姐特意来谢过两位在长留的不杀之恩。”
林长乐笑了笑:“莫姐姐言重了。”
莫忘噗嗤一笑:“小友真是无情,姐姐没事就不能找妹妹聊聊天吗?”
这转变真快,小友已改口成了妹妹。
林长乐瞧她笑得不正经,佯作嫌弃道:“莫姐姐若是能穿得端庄些,眉眼收敛些,也不是不可以。”
莫忘轻咳一声,正色道:“小友昨日一战,锦云城各世家都已注意到你们了,之后的日子,只怕难有清净。”
林长乐眉梢一挑,淡淡一笑:“锦云城强者如云,单是这春水楼便藏龙卧虎,何必在意我等小人物?”
莫忘意味深长地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在这里,强者若无世家依附,只怕……”她停顿片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留不得。”她的三字虽轻,却如冷风拂骨。林长乐与司空夜行对视一眼,心中不由凝重,诚恳道,“不知姐姐可有建议?”
莫忘掩唇一笑,狡黠地倾身柔媚笑道:“这问题问我一个散修,合适吗?”
林长乐暗自叹气,知道这女子滑不溜手,不肯轻易吐露真话,这时莫忘身上浓郁的香气引得她不禁揉了揉鼻子,这香大概是用来遮掩她身上炼丹的草药气息吧。
司空夜行注意到林长乐的异样,盯了莫忘一眼,很会看脸色的莫忘赶紧回身端坐。
林长乐缓缓说道:“莫姐姐身为丹王,若依附世家必然在锦云城地位超然,又为何独自隐于春水楼呢?”
莫忘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姐姐若说,只是想寻两位帮个忙,妹妹可信?”
林长乐眉梢微挑,语气淡然中带着几分狡黠:“我俩不过初出茅庐,又无家族势力倚仗,哪能帮上他人什么忙?”
莫忘扬眉笑道:“你二人非池中之鱼,将来必有大成,我莫忘别的不敢说,看人的本事却是从龙傲天小说里积累不少。”
林长乐不解道:“小说?是什么?”
莫忘眨眨眼,笑着连连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前一路同行,姐姐信得过你们的人品。”
林长乐生得一副柔软可欺的模样,眉眼间自带几分诚意,她轻声一笑:“莫姐姐此话一出,我们倒不好拒绝,若是举手之劳,自然义不容辞,莫姐姐不妨说说是何事。”
莫忘却摇了摇头,莞尔一笑:“还不到时候。”
她目光掠过垂眸不语的司空夜行,回到林长乐身上。
林长乐追问:“那要到何时?”
莫忘站起身,神秘一笑:“妹妹这半年要接受春水楼所有的挑战,可要好好保重。”
她起身摇摇小香扇,笑意盈盈间放下一只小药瓶:“这是答谢,两位连胜三场,让我荷包都撑破了,后面的,还押你们,可别让姐姐一夜返贫哦。”
司空夜行目光锐利,忽然出声道:“你想查春水楼。”
莫忘回眸浅笑,未正面回答,只留下句‘姐姐看好你们’,扇掩半面,款款离去。
林长乐目送她离开,忍不住问:“春水楼?哥哥觉得她所为何事?”
司空夜行淡淡吐出两个字:“杀人。”
林长乐惊讶道:“你怎知?方才哥哥坐着喝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司空夜行眉目平静:“她刚才一闪而过的杀意。”
“我境界太低了,这些微妙变化还无法感知。” 林长乐道,又问:“可她已是道王强者,怎还会假他人之手?”
“比起同境武修,丹药师战力终究逊色几分,更何况,春水山庄内院层层把守,连她也未必能轻易闯入。”
林长乐疑惑道:“春水楼里究竟有何秘密?”
“夜翎探查多年,消息寥寥,只知近几十年来,春水楼内重伤或死亡的武修,连尸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长乐皱眉道:“尸身?他们拿来做什么?”
司空夜行摇了摇头,目光深邃,道:“或许等我们赢到最后便能知晓。”
林长乐眼神坚定道:“我会勤加修炼,至少不能成为哥哥的累赘。”
司空夜行声音低沉道:“你从来不是累赘。”
林长乐心口一荡,她垂眸片刻,尔后才抬眸,见司空夜行把玩着莫忘留下的小药瓶,“哥哥,那瓶丹药是?”
“治疗内伤的极品丹药,她自己炼制的。”
“怎知是她炼的?”
“药丸中有她身上兰花熏香的气息。”
林长乐心里莫名不舒服,面上却仍带着笑意追问:“哥哥觉得那熏香好闻吗?”
司空夜行直言不讳道:“你身上的千萼草香,比兰花好闻。”
林长乐微微一愣,是她刚才沐浴时撒入的治疗外伤的千萼草粉。
她忍不住笑了笑,语气揶揄道:“那么重的药味,哪里好闻?”
司空夜行语调平静道:“从前常用这些草药,闻惯了。”
……林长乐闻言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只得另说他话,道:“这瓶丹药怎么办?扔了未免太可惜。”
话音未落,只见司空夜行指尖微动,那药瓶已化为齑粉,随风散去。
“用不着。”司空夜行声音平静,不带丝毫留恋。
林长乐哭笑不得:“这些丹药至少能换不少钱呢。”
果然如莫忘所言,次日便有形形色色的人前来拜访:有的开出优厚条件,邀请二人做门客;有的出重金,直言要买下司空夜行;甚至还有人带着聘礼,言辞恳切的来求娶,他们的来意五花八门,林长乐一开始还能从容应付,后来实在被这些人搞得哭笑不得,索性闭门不出,潜心修炼。
这日,小二急急忙忙敲门,语带迟疑道:“贵客,有人求见。”
林长乐如常拒绝道:“便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小二犹豫着挠头道:“这次您还是见见吧,别为难小的。”
司空夜行淡淡看了林长乐一眼,微微颔首。
林长乐无奈,只得起身说道:“罢了,带路吧。”
两人跟着小二沿着走廊,不到片刻便来到二楼右拐处的一间客房前,小二恭敬地敲门道:“两位已请到。”
门内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推开门,林长乐一眼便瞧见屋中正中央坐着一名艳丽男子,锦绣华服,眉目间尽是高傲不屑,他两侧分立着侍卫,神色冷厉,腰间佩刀闪着寒光。
林长乐仍是温润谦和,问道:“阁下唤我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男子冷冷打量了两人,嗤笑道:“我是艳府的大管事,罗肖。”说着抬手一指旁边两只沉甸甸的箱子,“我家主子看上了你这‘乌奴’,这些是给你的补偿。”
林长乐眉梢微挑道:“不知贵府主子是何人?”
罗肖尚未开口,旁边的侍卫已拔高声调道:“你可听好了,艳家乃东燕一品仙门世族,在这锦云城谁人不知,乡下土佬儿,莫要不识抬举。”
林长乐却是不急不恼,反而笑得眉眼弯弯,道:“我俩初来乍到,的确不知道锦云城哪家艳府养的疯狗没栓好,跑出来乱吠。”
她一贯语调温和,说出的话却每字扎心。
罗肖猛地把手中茶盏砸到桌上,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女子,你以为你能拒绝?”
四周侍卫的手都按上了刀柄,杀气凛然。
林长乐却不慌不忙,轻轻啧了几声,扭身抱住司空夜行的胳膊,笑道:“不是我不愿成全,只是……哥哥这脾气怕是伺候不了人,要是贵主子有兴趣,或许可以来试试跪着伺候我家哥哥?”
此言一出,对方气得脸色发紫。
罗肖咬牙切齿道:“胆敢侮辱我家主子,找死。”
话音未落,他袖中一道暗器已疾射而出,然而司空夜行长臂一挥,将林长乐揽入怀中,指间一缕灵气轻松击飞暗器,直嵌入梁柱,声响清脆。
林长乐从他怀里探出头,笑容灿烂道:“哟,不男不女,输了嘴就动手,看来得找几位说书先生,把艳府欺负人还打不过的事好生说道说道。”
罗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正要发作,却被一旁侍卫低声劝阻道:“大管事,这里是春水山庄。”
一句话让罗肖清醒,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怒火,道:“好,看你们还能猖狂几日,我罗肖等着你们跪求我主子。”他恨恨甩袖离去,带着人退了个干净。
司空夜行的手已从林长乐腰间放开。
林长乐也知趣的松开手,仰头问:“哥哥,这艳府可是十一长老艳月?”
司空夜行点头道:“正是。”
林长乐想了想,道:“这锦云城上上下下都透着古怪。”
“迟早会撞上,走吧。”司空夜行淡然道。
林长乐跟上去,手指摩挲着掌心的余温,嘴角不自觉地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