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圣诞又如期而至,它永远不会失信,永远遵守承诺。
成璘今年攒了钱,买了两个能够相送的苹果。一个给了刘静,一个给了赵楠。当然她收到的也足够多。
天一直阴着,压抑的像是胸口堵了一块石头。成璘实在心里烦闷难受,凝望窗外,世界灰蒙一片,风肆无忌惮的呼啸,那么自由,那么欢快。
雪花毫无征兆的来临,起初白色点点,随风飘舞,在空中盘旋,继而宛如猛兽,凶猛的朝窗户直扑,而后又仿佛时间静止,倒逝。世界很快由灰转白,被覆盖一切。
放学路上,雪势更大,雪花压低树丫,铲雪车轰隆隆的侵略洁白,铲过的地方又很快被再次覆盖。
雪花反射夜色,周围并不像往常那样昏暗。成璘推着自行车慢慢的走着。路上的汽车也开的极慢,全都小心翼翼的。小学生在路上用雪打闹着,用雪展示兴奋。抬头看去,雪花自顾自的降落,全然不在乎被覆盖者。雪花一片一片的盖在自己身上,静悄悄的,独自享受安宁,心中涌出高兴。向路边的车窗看去,自己也被白色覆盖,与世界融为一体。
雪将一切抚平,一切都是白茫茫的,看不出道路,看不出深浅。只能凭借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试探前行。身后的脚印跟随自己,完整洁白的地方独留下自己的痕迹。
进入楼道,拍落身上的积雪,楼道里也短暂的下了一场小雪。
刚上楼,就听见楼道里隐隐传来自家的剁菜声,成璘心口一阵紧缩。
打开门,厨房里的剁菜声稍稍减弱,在母亲发出闷闷的“回来了”之后,又重新恢复原状。
成璘知道,母亲跟父亲又吵架了,每次吵架,母亲总会借机会剁菜,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还没等成璘问,母亲就开始诉说今天的情况,满声抱怨跟埋怨。成璘耐心倾听。她知道母亲需要倾诉,需要发泄。
母亲性格如此,只要讲出来,她就会忘记。可到底忘没忘,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每次都会说自己已经忘记,直到下一次吵架,也总能翻出旧账。
她总能借着刚发生的事,转而跳到成璘身上。
“妈多亏还有你,你争气,一定要有出息。咱娘俩以后离开这里。”
她明白母亲为何如此痛恨这里,但母亲自己却无力离去。所有的希望都寄存在自己身上。只有自己才可以让她获得解脱。
母亲一直渴望自由,但她却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是否自由。
成璘叹息,像往常一样安慰着自己受伤的母亲。
母亲将她的意志强加在成璘身上,由她背负着本该由母亲自己完成的目标而努力生活。
她再次叹息,回到房间,消化着母亲施加的负面情绪。
她对自己家充满绝望,她只想快点带着母亲逃离。这样自己也可以轻松,不必感受这个家的压抑。
学校把高一高二的元旦晚会定在第四次月考结束后大周的前一天,这是在高中的第一个元旦晚会,大家都很开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家满怀期待,所以可以暂时忍受学习的枯燥。
第四次月考结束,成璘依然控分。但这次她没有空着,而是选择做错,好让自己的目的不是太过明显。班级排名跟年级排名依旧落后赵楠,赵楠暗暗松了一口气,成璘还是比不上自己。
元旦晚会当天,每个人都是好心情,就连老天爷也感受的到。从中午放学,天空就开始飘落细小的雪花,伴着阳光照射,闪耀金色的光芒。雪势逐渐增大,等再次回校时,松软的雪覆盖道路,覆盖万物,毛茸茸粘挂树梢。
成璘因为走读,按照吩咐去买一些元旦晚会的材料。
下完雪的天空格外晴朗,阳光照射,脸上暖洋洋地酥痒;脚下是刚下的松软洁白的雪,每一脚都伴随着愉快的“咯叽”声,这一刻,成璘觉得万物祥和。
整个下午都是自由时间,班长组织大家装扮布置。
“成璘,你去帮忙剪窗花吧,那边人手不够。”班长扫视一圈,走到成璘面前。
“我……我做不好。”成璘尴尬地挠头。
“那……”班长重新扫视,看看哪里还缺人手。
剪窗花的几个女生一听到成璘的名字,生怕这事不成。“呼啦”一下将成璘团团围住,热情劝服。说是劝服,其实跟绑架也差不太多。被团团围住之后,就失去了人身自由。
“成璘,很简单的,我们教你啊。”
“就是就是……”
"赵楠,你也来。"
几个女孩子七嘴八舌,成璘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地微笑回应,“好。”
这个笑容笑到了几个女生心中,反而让她们脸红更加不好意思。
成璘不笨,一点就通。剪的越来越好,越来越快,样式也越来越复杂。
“可以啊,成璘,你够谦虚的啊。”一旁的女生小心地捧起成璘刚剪好的窗花。
“都是你们教的好。”成璘低头浅笑。
“哎呀,”女孩子们又被这一笑融化了心脏,其中一位捂住胸口,毫不吝啬夸奖,“你别谦虚了,你做的就是很棒,至少你剪的这个,我们可剪不出来。”
“以后你就大胆尝试,错了也没关系。”赵楠盯着手中的窗花,并未停歇手上的动作。
“就是就是。”其他女生小鸡啄米般点头,眼神射出激动的目光。
成璘平时跟赵楠走得近,班里一直都有她俩的CP传闻。几个女孩子刚才一直没闲着,一直用目光在她俩身上来回扫视,一举一动在她们眼里都变成发糖。她们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不住赞叹相配美好。
“谢谢你们。”成璘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赵楠那里,微微露出牙齿,笑容更加阳光。
随后低下头,继续手中没完成的窗花。“错了也没关系”这句话一直在她心中回荡,她十分感动,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自己,即使做错,也没关系。
……
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母亲总是嫌弃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会挑出毛病,并且总会有一句“你就是手笨什么都做不好”之类的话语。
有时嘱咐自己拿个东西,母亲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东西,还要怪自己干活不利……
母亲每次都会跟自己讲,她最相信我,我可以放心去做喜欢的事。但紧紧只停留在说,实际上都是母亲自己喜欢,自己意愿。
自己对做饭感兴趣,每当做之前,母亲总会十分讨厌地围着自己,说这里不行,那里不行。即使菜做的好吃,也要跟自己讲以后不要再做,做完还要母亲自己收拾,还不如自己来做。
平时高兴会给自己零花钱,但买的东西总要被挑被说,最后也总会得出“乱花钱”这永恒不变的结论。
过去朋友常常邀请自己去她们家做客,母亲会极其不愿,常对自己说“你去了会打扰人家”的话语,自己只能拒绝。
渐渐地,自己也逐渐接受现实。每逢跟朋友在一起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成璘大部分时间都是观看出主意,极少动手。她十分抗拒,担心出错。
渐渐地,也再没人向自己发出邀约。只偶尔去过刘静家,自己也是畏首畏尾,小心翼翼,生怕出错。即便刘静再三表示没有关系,可自己还是不能放松自在玩乐。她需要时刻盯着钟表,快到母亲规定回家的时间之前,迅速逃离奔跑,否则会疯狂电话轰炸,催促回家。久而久之她不喜欢去别人家,要小心的太多,太累太麻烦了。
慢慢地,在母亲面前她什么也不再做,也不愿意有零花钱去买些什么。在她面前,自己永远受挫。她时常觉得自己好像只会学习,其他什么都做不好做不正确。
就这样,母亲还要在亲戚朋友面前抱怨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像个公主。成璘听了只有苦涩。
但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好吗?为什么自己在朋友面前就能力超强,只唯独在母亲面前像个傻子一样?
……
成璘做完想回到自己座位,可桌子早已变换位置,摆成“回”字。而且每个人都把放在桌面上的书暂时全都塞进桌洞里,从外表来看,每张桌子都跟自己的一般无二。但是成璘还是通过自己的同桌定位到自己的座位。
“哎,成璘,”刚坐定,同桌就一脸神秘兮兮,不知从哪掏出一副象棋,压低声音凑近,“会吗?来一局?”
成璘心情极好,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好啊。”
随后哭笑不得,“咱俩为啥要跟做贼一样,就不能光明正大点吗?”
成璘玩象棋很少,但她能够走一步看十步,所以玩的极其轻松肆意。
同桌刚开始认为是运气,到最后心如死灰,面部逐渐呆滞麻木。
“成璘,你拿过奖吗?”他依旧面无表情。
“什么奖?”
“象棋啊,象棋,”说完便开始自我介绍,“我啊,从小跟着我爷爷玩象棋,我爷爷也一直带着我往小区老头堆里扎。在下不才,打败小区大半老头,获得了‘象棋杀手’的称号。”
“现在啊,”他闭上眼,视死如归,“这个称号,给你了。”
“过誉了,过誉了。”成璘拱手极力憋笑。
“诶,别客气。”他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制止,随后看向窗外,怅然若失,“我,光荣退休了。”
成璘哈哈大笑,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同桌十分有趣。赵楠闻声被吸引注意,也想跟成璘对弈。
“您请您请,”同桌迅速恢复活力,从座位上跳开,做小伏低。
“别让我。”赵楠跟她对视,两人相视一笑。成璘虽答应,但还是收了七分力。
赵楠聪慧,心思细腻,总能及时察觉到成璘的企图,提前进行防御。她俩相持不下,难舍难分,一局的时间抵得上刚才所有。最终两人打平。
“厉害啊,”一旁一直观看的同桌连连称赞,钦佩的目光在她俩之间来回扫视。
“这个称号,现在是你们两个的了。”
“多谢多谢。”成璘抱拳。
“不才不才。”同桌也抱拳回应。
赵楠被他俩逗乐,摇头离去。
等她离开,同桌再次凑近成璘,压低声音,“你小子,真的喜欢她啊?”
“何以见得?”
“唉,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同桌连连摇头叹气,“我是你同桌,你让她不让我。”
夜色深深,赵楠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是一个睡不着的夜晚。
她捧起桌子上静静躺着的窗花,将它小心展开。
她想到今天跟成璘一起做了好多事:一起剪纸、一起下象棋、一起吃东西……
成璘真好看,落日余晖浅浅洒在她的额头、眉梢、鼻梁、嘴唇……
赵楠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
自己今天已经竭力不看成璘,她担心自己的眼神暴露自己的内心,毕竟成璘心思敏锐。
但自己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成璘,而她仿佛也跟自己心有灵犀。有好几次,成璘都像是得到感应般跟她对视,然后冲她微笑,继续低头剪纸。
她剪的真好看,也很仔细,自己忍不住向她要了一张,这一问,其他女生也跟着索要。
但还是给自己的最好看,比她们的都好看。
赵楠拎起窗花,对着窗玻璃,夜色温婉,窗花绚丽。
“我喜欢……我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