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煜和朱简海报警的第三天,陶泽明就迅速的落了网。
被抓后,这个地痞流氓立刻指认了代离廷,交代说是因为代离廷对朱琨心怀怨恨,所以雇了他混在朱琨身边,伺机进行报复。
事发当晚,他根据代离廷的指示刺了朱琨一刀后逃跑,事后跟踪代离廷也只是为了讨要酬金,想打断他的腿是因为代离廷不讲信用,不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在郊区安置房和其他两人爆发了冲突。
伴随着这样的口供,警方还在代离廷曾经用过的旧手机上发现了两人的金钱来往记录。
由于当事人受害者朱琨昏迷不醒,而陶泽明也确实提供了一些转账记录作为佐证,虽然代离廷矢口否认,他依然作为嫌疑人被警察扣留,进入了调查流程。
警察来时是把三个人一起带走的,但最后走出警局的却只有两个人。
警察的到来,像是为郊区安置房发生的事情按下了暂停键,让那满屋子照片所代表的扭曲情愫和猝不及防被展露出来的真实陡然停顿了下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三个人都得到了短暂的喘息空间。
从警局被放回来之后,和煜就开始不停的做噩梦。
梦里,暂停的时间开始继续流动,还是那个摆满了展示柜的旧房间,陶泽明拿刀架住了自己的脖子,各式各样的照片在狭窄的房间里不断翻飞。
但是在梦中,陶泽明没能逃跑,阿朝正在愤怒的殴打他。
易朝寒双目赤红、满脸张狂,和现实中不一样的是,梦境里的阿朝手持凶器,把陶泽明的内脏一寸寸捣乱,满屋子都溅满了渗人的血水。
他疯狂的扑上去想阻止,对上的却是一双布满杀意的眼睛。
被这双眼睛吓到,和煜又一次大叫着从噩梦中醒来。
直到此刻,和煜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害怕,当时一直没来得及涌上的恐惧,此刻全都在梦境中回忆了起来,大脑也因此一片发麻。
在连续做了好几天噩梦之后,和煜也不得不开始直面核心——他和阿朝之间的问题,可比预料中的大多了。
但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秉承着这样的想法,他第二天就在学校里堵住了易朝寒。
“阿朝,我们谈谈。”
易朝寒:“……我还有兼职。”
“阿朝,我们谈谈!”不容置疑的语气。
但这一次易朝寒没有妥协,他十分强硬的甩开和煜拉他的胳膊,逃也一样的离开了。
看着易朝寒因为飞奔离去而显得过于仓惶的背影,和煜微微蹙起了眉头,片刻之后,他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
第二天,和煜约了石莉莉。
自从在图书馆认识这位校园女神,和煜与石莉莉的关系就一直不错,他们时不时见上一面,一起泡泡图书馆聊聊天,但最近一个月,和煜因为阿朝的事情焦头烂额,石莉莉这边也就不小心疏忽了。
为了赔罪,和煜提前定了一个天台观景小包厢,还给石莉莉点了一份精致的下午茶套餐。
帅气的服务生端着托盘,送来了咖啡和小蛋糕,石莉莉皱着眉头小小的挖了一口,刚沾到舌尖,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甜?!”
和煜抿了抿嘴:“还挺贵的。”
石莉莉挑眉看他:“嗯,这就是你请客赔罪的态度?”
和煜狡辩:“真挺贵的,我攒钱想买显卡的一部分都在这里了,你可别浪费。”
看着和煜扭扭捏捏的模样,石莉莉放下小银勺,翘起二郎腿:“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我,我那个……”
和煜牙齿一咬:“对不起莉莉,我们以后暂时不要见面了。”
“啊?”
石莉莉完全没有准备,突然就被塞了这样一句话,纤细的眉毛挑得比门神还高:“你在讲什么鬼话!”
“约了你一个月都约不出来,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然后就听见你又是被持刀绑架又是进警局接受调查,我担心得要死,你倒好,终于愿意赏光出来见我一面了,结果就约了这么一个破地方,点了这么一个破蛋糕,让我过来坐着听你放屁!?”
攻击性好强!
和煜下意识的想挡住自己脑袋,只能讪讪的笑了笑。
“不是不是!”他赶紧挥手解释,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其实,最近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我突然发现那个……就是阿朝、他好像有点喜欢我。”
石莉莉冷冷一笑:“然后呢?”
和煜用一种很是纠结、几乎难以启齿的表情剖白自己:“而且他喜欢我似乎还喜欢得非常痛苦。”
石莉莉一时间感到有些荒谬:“你别告诉我,你刚经历了一场绑架案,不但发现你的发小喜欢你,还同时发现自己弯了?”
朱琨重伤,和煜易朝寒遭遇绑匪,代离廷被抓……这件事在学校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其间更是夹杂着一些真假难辨的绯色传言。
和煜立刻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比起前段时间的没心没肺,今天的和煜看起来确实忧虑了很多,虽然石莉莉感到很不满,把杯子里的廉价咖啡搅得叮叮咚咚响,但最后她还是决定听一听和煜的狡辩。
和煜蹙起了眉头:“因为阿朝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石莉莉一下子笑了,这个笑使得这件事透露出荒谬意味更重:“所以你就是为了不让你重要的朋友继续吃暗恋的苦,才决定要和我保持距离?”
石莉莉不加掩饰的嘲讽道:“和煜,那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东西?”
石莉莉看起来想把面前的咖啡直接浇在和煜头上,或者干脆站起来扇他一巴掌。
但石莉莉没有这么做,而是用一种要把精致的银制小勺子拧弯的力道搅拌着廉价咖啡,一边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也很好奇。”
和煜缩在对面的座位里,洗耳恭听。
“即使你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那按照你所说,你从小到大最重要的朋友——那个易朝寒他暗恋你,但却不敢表白,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那你呢,和煜,你是同性恋吗?”
石莉莉脸上的那抹冷笑像是由怒火凝聚而成:“我假定,我之前认识的你确实是个直男,那你这是把自己和易朝寒同时放上了天平,在你心中的天平上,你自己又值几斤几两呢?”
和煜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他的学习搭子,他的朋友,在消失一个月后不联系,一联系就被自己要求保持距离,不但没有愤怒的质问他,扇他一巴掌,反而还有心思来关心他。
石莉莉是个很好的朋友,就像和煜一直以为的那样好,甚至更加的好。
心中的愧疚已经像海一样快要把他淹没了,和煜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石莉莉的眼睛。
那是一双格外漂亮的眼睛,此刻微微的红着,带了一点点水雾。和石莉莉愤怒又格外咄咄逼人的语气完全不同,这是一双受了伤的眼睛。
和煜更加感觉自己不是人了。
“对不起莉莉,是朋友就为我两肋插刀,我已经决定就这么干了!”
“你这个榆木脑袋,简直油盐不进!”石莉莉的表情瞬间裂开。
看着和煜这副头铁的模样,她愈发生气,胸口积郁着怒火,无处发泄。
她就像一只盯着蛋的苍蝇那样,对着和煜的脸来回扫视,试图找出他的破绽,过了一会儿,她扬起眉毛,恶狠狠的说到:“你现在就打电话把易朝寒给我叫过来!”
“啊?”
石莉莉不顾形象,哐哐哐的砸着面前的桌板:“给老娘叫过来!”
和煜整个人都缩在了铁艺雕花的小椅子里,摇了摇头:“我不叫。”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刻,天台隔断的铁艺栅栏门突然被推开,易朝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和煜猛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结果顺着石莉莉不善的目光看去,真是阿朝,而且他还穿着刚刚给他们送咖啡的服务生那样的衣服。
易朝寒垂着眼睛解释:“我在这里打工。”
“哼,那还真是赶巧了。”石莉莉阴阳怪气应了一句。
她瞟了易朝寒一眼:“你偷听我们说话?”
易朝寒蹙了蹙了眉头,解释:“阿煜不知道我在这里打工。”
石莉莉冷哼一声,显然不信:“既然听到了,那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什么吧?”
易朝寒站在旁边没动。
石莉莉“啪嗒”一声站了起来,也根本没打算解释什么,她走到和煜身边,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巨响之后,她又走到了易朝寒身边,抬手又是“啪”的一声巨响。
第一巴掌,扇在和煜脸上。
第二巴掌,扇在易朝寒脸上。
天台上的三个人,有两个人都被这连续的两个巴掌惊呆了。
两个巴掌之后,石莉莉终于舒了一口气,端起桌子上那杯廉价咖啡,一口饮尽。
“好了,现在我爽了,你们聊吧。”
说完就提起自己的包包,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离开,在掀开铁艺栅栏之前,她又回头重新看向这两个神人:“你们的问题尽快解决,不要老是牵连我,否则下次就不是两巴掌这么简单了,知道吗?”
说完后终于走了。
易朝寒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脸都被打得火辣辣的,他蹙着眉头看了一眼和煜脸上的巴掌印,似乎有些不满:“这个女人力气很大。”
和煜也回看了对方脸上的巴掌印一眼:“你应该受的。”
易朝寒抿了抿唇,又转移了视线:“石莉莉是个不错的女孩,你不该这么做。”
和煜变得有些不耐烦:“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石莉莉是我朋友!”
易朝寒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点了点头:“好了阿煜,你先回去吧,别妨碍我打工了。”
“阿朝,你也是我朋友,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朋友。”
和煜根本没有接易朝寒的话,而是坦然的这么说道,也的目光太直接,衬托得易朝寒就像一只下水道的老鼠。
易朝寒下意识避开了眼神。
“阿朝,今天晚上你会回寝室吗?”
易朝寒没有回答。
和煜就一直看着他,目光一动不动。
易朝寒败下阵来:“嗯,过两天吧。”
“真的会回来吗?”
易朝寒顿了顿:“阿煜,我觉得你和我都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和煜就像是没听见:“阿朝,说好了过两天就回来。”
“……好。”
“必须回来!”
“会回去的,好了别废话了,赶快滚吧!”
最终易朝寒还是没有熬过和煜,在那阵似乎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就不会挪开的倔强眼神中败下阵来,掩饰一般的挥起双手把人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