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天气不同寻常,往常悠长的蝉鸣也消失不见。
田地裂开一条条裂缝,唯有钟家岗人仍旧勤勤恳恳的挑水,浇水,种地。
黄家岗那两兄妹最近奇怪的很,莫名其妙对钟家几个孩子献殷勤,连调皮捣蛋的钟新澄也没放过。
在何止尧又一次的帮钟莹莹归拢起地上的草,装进背篓,送到钟家喂鸡时,钟莹莹忍不住了,她试探着问:“何止尧,你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无事献殷勤,钟莹莹不相信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男生仍旧头也不抬的干活:“没有!”
钟新澄不客气道:“那你干嘛一直帮我们干活?”
他姑姑最近都没地方使唤他,这坏人该不会想占自己位置吧?
有个丽丽就够烦了,天杀的,怎么又来一个!
“我、我、我……我想跟你们一块学习。”钟莹莹每天都会抓着钟新澄和丽丽写暑假作业。
钟家每到下午一整个鸡飞狗跳。
何止尧看在眼里,却羡慕在心里。
他是个文盲,他妹妹也是文盲,陈显英给老万说了,等开学送他俩去镇上上学。
何止尧有些迫不及待。
但想到自己的年龄,比钟莹莹大还要去读小学一年级,他有些自卑。
他想早点开始学习,等到去学校,不落在后面。
钟新澄欠儿噔的绕着何止尧转了一圈,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一样:“天呐,竟然还有人想自讨苦吃!”
要不是他姑姑每天抓着他学,他早就出去玩了。
“木木!”这熊孩子,一天不挨揍都皮痒。
钟莹莹教训完钟新澄后,转过身来对何止尧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村的知青一直有开学习班的,大家都可以过去听课,之前我们扫盲都是在那边的。”
“这阵子比较热,活也多,他们就没上课,等过几天闲了凉快点就好了。”
钟莹莹解释的很明白了,可何止尧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我想早一点开始学~”
面前的人穿着大人衣服改版的短袖短裤,没穿鞋,漆黑的脚丫子就这么踩在炽热的泥土上,头发被囫囵剃了个光头,裸露在外的肢体只有皮包着骨头,干瘦的像竹竿。
瘦削的脸上却长着一双大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着钟莹莹。
“姑姑,他想学,你就让他跟我一起学好不好嘛!”钟新澄想找个人来吸引火力,这样他姑姑就不会太关注他的成绩了。
丽丽那个不靠谱的,天天姑姑一说她就老实学习了,衬托的自己很不乖,这来个文盲,一对比,姑姑就知道自己的好了,以后就不会挨揍了!
“我不白学,我可以帮你们干活的!”何止尧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在占便宜,可是已经见过光明,他又怎能再忍受黑暗。
何止尧想的很简单。
识字就好了,识字他就能看懂报纸,以后能找到工作,养活自己和妹妹。
钟莹莹还没回应,一道怒吼突然从背后传来:“何止尧!”
眼前的人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长本事了啊,说跑就跑,嘁~有本事跑远点别让人看见呀!”一个钟莹莹未曾见过的陌生中年男人冷嘲热讽道。
“你妹妹呢,走,带我找她去!”说着,那男人就要去扯何止尧的胳膊。
提到何梦婷,何止尧犹如大梦初醒般猛的挣脱男人的桎梏,怒吼道:“我不去,你又想干什么!”
“我是你大伯,我能干什么?”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钟莹莹在俩人发生争吵的时候就让钟新澄喊黄大花去了。
黄家岗的事还是得黄家岗的人解决。
“何大柱!”黄大花来的很快。
“花姐。”何大柱面露尴尬。
黄大花走的急,此刻有些气喘吁吁:“哟~还知道我是你姐呢!”
何大柱:“花姐你这说的什么话!”
“我说的什么话?你干的就是人事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黄大花瞧不起何大柱这样的人,为了一丁点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
何大柱弱弱道:“姐,我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他俩就这么赖在钟家岗,天天吃人家粮食,不好~”
“为他们好?为他们好你要把梦婷卖给王麻子儿子当童养媳?”黄大花气不打一处来。
何大柱还想狡辩:“花姐,那是孩子乱说的,我是他俩亲大伯,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你什么样我不知道,但这俩孩子你不能带走。”真让他把俩孩子带回去,绝对落不到好。
何大柱不装了,丑恶嘴脸原形毕露:“花姐,这事不是你说了算,我是孩子大伯,他俩爹娘都没了,他们的事就是我说了算!”
要不是家里急用钱,谁愿意带这俩丧门星回去啊!
“你把他们带回去得先还钱,他俩偷了我们钟家岗的东西,还偷好多天!”钟莹莹幽魂一样提醒。
黄大花也想起这件事,跟着道:“没错,这俩孩子之前在外面,一直偷的钟家岗的东西才活下来,你想把人带走,得先赔钱!”
钟家岗其他人也过来了,村长钟强先过来给何大柱算了一笔账:“钟家岗这俩月一共失窃三十六回,第一次,老楚家俩鸡蛋,第二次,食堂三个红薯,第三次,大塘菜地两个西红柿,三根黄瓜……”
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然后说了一个数字:“你把人带走,至少得赔我们十块钱。”
何止尧听着这一字一句,眼睛里逐渐充满泪水,这几天的幸福和自由,终究还是他的奢望吗?
“村长,还有这几天的伙食费呢,他俩穿的衣服也是我们村老万家的!”村里其他人跟着捣乱。
钟强先斩钉截铁道:“那就再加两块钱!”
钟莹莹声音清脆:“叔,他俩偷的鸡蛋可是种鸡蛋,能孵小鸡的,小鸡长大还能下蛋,下的蛋能孵小鸡,鸡生蛋,蛋生鸡,他得赔!”
“姑姑,那得赔多少啊,我不会算了!”钟新澄把十根手指头都掰了一边,也没算过来。
钟强先嘴角抽搐了下,没看出来他这个侄女/妹妹是个心黑的。
他顺着钟莹莹的话往下说:“对,鸡生蛋,蛋生鸡,他俩偷的是钟家岗小鸡的未来!”
说这话的时候,钟强先感觉自己的良心在痛,这不纯纯无理取闹嘛!
何大柱咬着牙:“行,你说个数,我赔!”
黄大花看他一眼,心里纳闷,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铁公鸡怎么就拔毛了!
钟绍华赶来,狮子大开口:“得赔五十!”
钟明月掐两下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太过分了。
钟绍华拍拍她的胳膊,让她别担心。
“你们抢劫啊!”一二十块,何大柱都要心疼死了,一下子要五十块,他不可能拿得出的。
“交钱就放人,不交钱就滚蛋!”钟新澄觉得有意思,叉着腰,也有样学样!
何大柱扫视一圈,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
“还要不要人了,要就交钱!”
“我交!”何大柱恶狠狠道:“现在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等我先把人带回去,再给你们送钱来!”
钟强先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跑了?”
跟他丈母娘黄大花想法一致,钟强先也是认为这人一下子出那么多钱是心怀不轨。
“你们不要太欺负人了!”这钟家岗的人也太难缠了。
“既然这样,大的这个我不要了,你把小的给我,我带走,东西是她哥偷的,梦婷又没偷!”何大柱最终露出马脚来。
一听何大柱要带走妹妹,何止尧双目通红,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抄起墙边立着的铁锹就往何大柱脑袋上砸:“我跟你拼了!”
何大柱躲了一下,只被拍到了肩膀。
“嘶~小兔崽子,你找死啊!”他也被激起了怒火,四下瞅着,想找个趁手的武器打回去。
没找到,他就盯上了那把砸他的铁锹。
钟新澄抢先一步把铁锹拿到手,冲何大柱微微一笑:“这是我家的铁锹,砸坏了你俩得赔钱!”
钱!钱!钱!钟家岗的人就知道要钱!何大柱感觉自己要疯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又盯上了何止尧:“你妹妹呢?我要带她回家,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你可真啰嗦!”王岳早都来了,一开始只是嗑着瓜子在边上看热闹。
听了一段觉得有点不对劲,又掏出一把瓜子和村里人打听。
了解完事情的全部经过后,他只想说何大柱是真畜生不如啊!也不知道那王麻子家给他开了什么好处,让他一心想要坑死自己侄子侄女。
王岳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好人,但也绝对不会像何大柱一样,猪狗不如。
因此,他上前去警告道:“我可和你说了啊,包办婚姻是不可取的,伟人都说过了,我们的婚姻是自由的,还有,买卖小孩是犯法的,你要是给那个黑麻杆送去当童养媳,我就去举报你!让你全家都蹲篱笆子去!”
越想王岳越觉得可行,他都有点期待了。
“犯什么法?我嫁自己侄女还犯法了?”何大柱神色慌张。
“随你咯,黑麻杆就在那个啥老万家,你去就是了,等你去了我举报你,到时候就可以回城了,哈哈哈哈哈哈”王岳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何大柱害怕了:“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闪开,我要回家了。”
逃跑的时候他脚下还踉跄了几步,慌不择路到差点摔倒。
烈日炎炎,何大柱却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