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原来不是最后一批。”

一个声音说道。

斯姜抬起头，看见眼前站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配短裤拖鞋的人。

对方似乎和他是同样的遭遇，只是到得早些。他们被分在了同一个隔间。

半小时前，应急行动中心的人撬开了斯姜的家门，把他带上了专门的押运车。

上了车斯姜才发现，车上还有十来个人。

车开到了郊区的一个闲置工厂，下车后，斯姜发现里面还有很多人，据说都是被排查或举报出可能是“魅”的人。

他们会在这里统一经受专业检测，如果没问题，就会被原样送回去。

除了让所有人必须按要求前往目的地外，行动人员还算是礼貌。

只是他们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隔离防护设备，手上还拿着武器，而被带来的人都是普通衣着和打扮的市民，难免让人心里感到压迫。

斯姜定了定神，没有马上答话。

据他目测，除了穿着特殊隔离服的应急中心官方人员，工厂里应该有两百人左右。

他们被分隔成到十几个区域里进行分批检测，斯姜甚至不算是进来早的，还有八九个隔区排在前面。

也就是说，他的嫌疑还不算特别大。斯姜心想。

“哎，又来了一批。”

那人继续说道。

“不过送来的间隔变长了，估计也查得差不多了。”

“这些都是预警前就出现问题的人，发布预警后，大家应该都挺警惕的。”

这回，斯姜应了一声。

他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个“检测”法。

排在前面的隔间外已经围了一些官方人员，里面的人被一一叫上前去，不知道在人群中接受什么检验。

斯姜注意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安然离开了隔间，前往另一处帐篷样的地方。

等检测人员走向下一个隔间的时候，斯姜看到了他们的检测方式——一只老鼠，和一条蛇。

“动物比人类敏感，能闻到人闻不到的气味，看到人看不到的光线，还能听到人听不到的声音。”

旁边的人解释道。

“他们应该是掌握了怪物和人的差异，并且找到了能够识别特定差异的动物帮助检测。”

“当然保险起见，还是要检验细胞和血，只是这样太慢了，不适合初筛。”

斯姜这才回过头去，认真地看着那个人。

“你好像对这些很了解。”

“我在一家门诊工作，检验科。刚刚说的是我猜的，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你是医生？不是搞计算机的？”

“这你就刻板印象了。”

那人说着笑了笑，朝斯姜伸出手。

“你可以叫我小李。”

斯姜支吾了一阵，假装没看到那只伸过来的手，看向了别处。

“我，小姜。”

小李收回手去，似乎毫不在意。

“说来也好笑，我其实不算是医生。我们单位是民营的，在里面干什么的都有。”

小李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们科主要接的是民间的各种毒物检测，说白了，日常业务就是检验食物是否过期，好让顾客找商家索赔……”

斯姜没有听进去。

他的目光5号隔间吸引了，神情不自觉凝重起来。

小李说了半天，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太对。

他凑到斯姜旁边，朝着斯姜紧盯的地方望过去。

“你看到什么了？”

斯姜回过神来。

“那里……”

他把话咽了下去。

小李的神情充满疑惑，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现。

“那里怎么了吗？”

斯姜摇了摇头：“我看那个隔间人比其他隔间少。”

“哦，这个啊。听说是相近地区拉过来的算是同批，可能就会分到一起。”

“估计那个片区‘嫌疑人’少吧。”

“……这样啊。”

斯姜打了个哈哈过去，心里却一沉。

他分明看到那个隔间里有一个人正在打哈欠，嘴张了270度，露出了喉咙深处里三层外三层的尖牙。

可是无论是同隔间的人，还是旁边的小李，都没有发现。

斯姜掩饰住自己的想法，尽量正常地和小李攀谈，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5号隔间。

检测人员还在查2号隔间，这个过程比他预想得慢一些。

这样下去，查到5号隔间估计要过中午，也不知道两只小动物能不能查出来。

“这速度也太慢了，等轮到我们估计得半夜了。”

小李嘟囔道。

“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床铺盖，先让我们睡一觉。”

“这里只有简易的塑料椅，想靠背都没得靠……真是的，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小李自顾自在塑料椅上坐下了，还推给斯姜一把，示意他也坐。

除了小李以外，同隔间的其他人似乎都不愿意和人接触，各自缩在椅子上，似乎既紧张又恐惧。

大家会担心也是应该的，毕竟这里只有工作人员做了防护，被抓过来的人则没有。

斯姜想道。

如果人群之中真的有“魅”，普通人就是完全暴露在它们面前的猎物，对它们的攻击根本无法招架。

但现在急需要搞清楚的，是“魅”如何攻击人，又为何会攻击人。

“哎，你说这些怪物是不是和以前丧尸电影似的，要是咬了人、见了血，就会把丧尸病毒传出去？”

小李又说道。

“它们不会思考，也没有目的，只有撕咬的本能。”

斯姜看了他一眼，在他推过来的椅子上坐下。

“为什么丧尸的本能是撕咬？”

“生物的本能就是吃和繁殖，越低等的生物越是如此。”

“撕咬对于丧尸来说，既是‘进食’，又是‘繁殖’，所以他们才会传播得那么快。”

小李说着又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

“要不末日电影都喜欢拿丧尸作为主题呢，那可真是太能繁殖了！”

斯姜看着他明晃晃的两排牙，觉得有些渗人。

远处似乎突然传来了骚乱，引得大家纷纷站起来往外看。

斯姜也跟着探过头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骚乱的是那个帐篷一样的屋子，但也只是传出了有人大喊大叫的声音，连喊的是什么都听不清。

半分钟后，帐篷彻底陷入了安静，几个工作人员走出来，示意大家放心。

“只是有人发现可以离开后情绪比较激动，没有事！”

“请大家耐心等待，我们已经增派人手，会加快检测进度！”

出来看热闹的人又纷纷回到了自己的隔间里。

“一定是抓到了。”

小李凑在斯姜耳边说道。

“走出那个帐篷的人比进去时少了两个。”

真的能查出来么？斯姜心想。

他看到走出帐篷的人的的确确被放出了工厂，应该那就是最后一道检测工序。

按照小李的说法，帐篷里应该是提取人体组织进行快速反应的地方。两道检测一比对，就能加快筛选速度。

“啊，又来了几对小可爱。”

听到小李的话，斯姜扭头望了过去。

小李说的“小可爱”就是老鼠和蛇。工厂外又进来了几组检测人员，要对隔间进行分组同步检验。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临时帐篷也搭了起来。

斯姜所在的隔间被放进了新的分组，照这个速度，应该过一小时就能离开了。

他下意识地朝5号隔间看了过去。

先前打哈欠的人已经恢复了正常，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同隔间的角落里，一个人的背却在缓慢裂开，露出了玫瑰花一样的血肉。

斯姜用力眨了眨眼睛。

等他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开背”的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穿着踩脚运动鞋在抖脚的人。

那个人的脚突然急速干裂膨胀，像是什么爬行动物的爪子，把鞋都撑掉在了地上。

……那个隔间有问题！

小李说，每个隔间里差不多是从同一片区域抓的人。

也就是说，他们来的那片区域或许也像华洋楼一样，是个“魅”聚集的场所！

5号隔间人数最少，可是几乎可以肯定里面至少大部分是“魅”……真的都可以被检测出来吗？

“哎，很快就要到我们隔间了。”

小李欢快地说道。

“看样子还能赶得上回去吃午饭。”

斯姜应了一声，回过头来时，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一僵。

他看到小李的手突然变扁、变软，指腹末端却开始膨大，就像是吸盘一样。

他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用自己壁虎一样的手刷手机！

像是察觉到了斯姜的目光，小李抬起头来。

“怎么了？”

“没什么。”

斯姜如常地说道。

“一会回去，你打算吃什么午饭？”

“唔……今天天气不好，没什么胃口，喝点白粥吧。”

“也不知道今天粥店营不营业……哎，估计外卖加价都没人愿意送吧。”

斯姜想到，小李和他在同一个隔间，那应该是从相似的区域抓过来的。

他的住处附近……有粥店么？

“华洋楼的海鲜粥是最好吃的，我经常点来当工作餐的……可惜了。”

斯姜目光一颤。

“工作餐？”

“嗯，我工作的门诊离那里只有一公里左右，有时间的话我还会自己走过去呢。”

“啊，不过最近一个月我都没吃过他们家，你可别误会哦。”

小李露出了两排白牙。

“呵呵，你还挺爱开玩笑的。正常人巴不得说自己和华洋楼没关系。”

斯姜干笑着说道。

“差点被你吓死了。”

小李却盯着斯姜，两排牙依旧整齐地露着，眼神发直。

“小姜，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声音很好听？”

不知道为什么，斯姜感觉他的目光像是无数条蚯蚓，正在从四面八方扭曲着朝自己靠近。

“呵呵……是吗？”

“倒是有人说像ai语音呢。”

“说这话的人也太没眼光了。你的声音就像糖一样，甜甜的，还会拉丝。”

小李的目光更怪异了。

“你知道吗，刚才我一直找你搭话，就是想听你的声音。我直觉你的声音一定很棒。”

“听了之后，果然……果然……”

斯姜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包围了他的皮肤，空气粘粘的，躁动不安。

“是吗？那多谢了，你的喜好很小众。”

斯姜淡淡地移开目光，站了起来。

“轮到我们了。”

检测人员已经带着老鼠和蛇走了过来，让隔间的人排好队。

斯姜做出急着要走的样子，赶紧抢到了最前面。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小李的反应慢了一些，排到了他身后五个的位置。

斯姜垂着眼，努力让自己忽略掉空气之中那种不适的感觉。

他知道现在工厂里有许多“魅”存在，但普通人察觉不到它们，它们也没做出什么伤害人的举动。甚至迄今为止，都没有“魅”攻击伤害人的记录。

只不过是心理作用而已。

斯姜告诉自己。

他不知道两只小动物对自己做了什么，但工作人员马上就示意他可以去帐篷那里了。

在离开隔间前，斯姜下意识地回过头——

两只小动物正在努力检测着，然而，那只老鼠突然有了反应。

老鼠的眼珠突然从眼眶中掉落，眼球后连着涌出了两条蚯蚓一样的东西，从笼子的缝隙伸了出来。

不只是人可能是“魅”。

——动物也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