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区-

“我要睡了。除非我找你们，否则任何事都别烦我。”

「老大，那剩下的几个家伙怎么处理？」

“像以前一样，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黎索听着通话那头嗡嗡的声音，已经无心再去辨认对方在说什么。

一阵头痛袭来，顿时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不管对方正讲到一半，直接把手机挂了，往角落里一丢。

这两天好像变严重了……

黎索倒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

一只触手从他身体和沙发的间隙悄然窜出来，像一条小蛇，蜿蜒着探索沙发的形状。

在它攀上扶手之前，黎索睁开了眼睛。

触手似乎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停下了动作，低头往回爬。

爬到一半的时候，触手凭空消失了。

已经藏不住了么。

黎索想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体就一阵一阵地不舒服。

先是平白无故地头痛、发低烧，接着就是高烧、噩梦、失眠。

直到最近，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周围偶尔会出现一些像是线头一样的东西，最开始短短的、细细的，眨眨眼就消失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到现在，那些东西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形态也越来越粗壮。有回他忍不住伸手掐了过去，发现那东西表面粘滑，下面却是成形的外骨骼。

他也发现，那东西不是出现在他周围，而是从他的身体里长出来的。

黎索以为是寄生虫，感到一阵作呕。

然而在去医疗中心检查后，那个让人不适的谢辙似笑非笑地告诉他：

- “不是寄生，这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你的基因似乎开始改变了，可以说，你现在有1%的部分不是人。”

“这不是人的部分，正在慢慢吃掉你作为人的部分。”

黎索拧紧了眉头：“你是说……”

- “实验室泄露的传言恐怕是真的，而你——或许不幸成为了感染者。”

“不过你放心，按照传言，最后所有人都会变成这样。”

谢辙说的“实验室泄露的传言”，约等于没有传言。

它引起了广泛的恐慌，但是没有人知道“实验室”是什么，泄露的又是什么。

人们只是相信它会带来厄运，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

更诡异的是，下一秒，谢辙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显然黎索已经被厄运缠上了。

目前为止，他还可以在所有人面前维持正常的样子。

可是每当他体力不支或者疲惫的时候，那些东西就会难以控制。所以当他发现控制不住的苗头时，他就会尽快一个人独处，不让任何人看到。

哪怕是那些看似忠心耿耿的部下也不行。

黎索感觉好些了，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小姜，打开直播。”

“小姜”是他给屋里的智能中枢起的新名字，用的是他最近喜欢的声音主播的名字。

从一周前开始，每天只要深夜，小姜就会开始他的播报。

小姜的声音非常好听，就像是春日的初阳洒在身上，清新又温暖。

连着一个星期，黎索都是听着他的直播，然后莫名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他便能恢复如常，又开始正常地处理事务。

今天运货的时候，几个喽啰和他手下的人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发现那些人和那个公会有些关系，这下正好一起处理了。

只不过处理完的时候，黎索感觉自己的体力差不多耗尽了，体温烫得像只蝙蝠。

于是他对部下假称自己只是着凉了，今晚要早点休息，便匆忙赶了回来。

……应该没有人看到那些触手吧。

黎索的头又痛了起来，背后有东西躁动不安。

“小姜！”

他又喊了一遍。

“说话！”

智能中枢闪了几下红灯。

【非常抱歉，暂未查询到目标直播间，请耐心等待。】

怎么回事，已经比往常晚了两个小时了……小姜怎么还没开始直播？

黎索感到头痛欲裂，皮肤也一阵一阵地发胀，青筋暴起。

见他几乎无法思考，身后的触手像是狂欢似的，扭曲着一齐涌了出来。

【监测到您心跳过速，体温升高，是否需要呼叫医疗中心？】

【请回答，否则倒计时后开始自动呼叫。】

【10、9、8……】

“闭……嘴……”

屋里安静了。

黎索则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近乎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本能的警惕让他清醒过来。

表上的时间只经过了五分钟。

屋里异常地安静，连平时的噪音都消失了。

不仅如此……

黎索往身后一摸，发现那些触手竟然都不见了。

而他现在神清气爽，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门外突然传来了极轻的声音。

黎索呼吸一滞，抓起了身边的手枪，指向门口。

他已经命令过，所有人都必须在楼下守着。

这个时候会小心翼翼靠近他房门的，绝对不是善类。

是谁？暗中记恨他的那群人？还是今天没清扫干净的余部？

脚步声更近了，应该马上就会触及房门。

黎索扣住了板机。

“你好，外卖给您放门口了。”

黎索一愣。

反应过来的时候，枪已经被他扔出去好远，仿佛害怕它走火似的。

而门外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黎索终于回过神来，拨通了警卫的电话。

“刚才谁进来了？”

他问道。

“你们放的？”

【我们都守在各自的位置上呢，没有人……等等。】

对面停了片刻，倒吸一口冷气。

【监控显示您的楼层刚刚有人经过，在门口放下东西又立刻离开了……根本没经过正常的通道啊！】

【这是我们的失职，我们马上检查门口的东西，老大您先进密室，躲避以防万一！】

“嗯，把H区的监控都调出来，从周边开始查找。一定要找出来人的行踪，还有他的身份。”

黎索说道。

他不会听错的。

刚刚那人的声音，和小姜一模一样。

***

斯姜看着手机，长长舒了口气。

H区的公共交通比郊区还不方便，这一路真是让他好跑。

不过幸好，外送费是当场结算的。

斯姜看着账户里到账的2000元——扣掉了昨天预支的费用——满意地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钱还算是挺好挣的。

昨天在经历了账户被扣和公交车上的诡异事件后，他决定立刻去做“外卖测试”。

测试点虽然在H区，但并没有深入太多，对于斯姜来说，难度并不大。

和众人的印象不同，H区虽然不像普通城市那样平和，却也乱不到哪里去。许多街上都是空空荡荡，既没有人和车，也没有店铺。

与其说可怖，不如说是萧条。

听说那里有很多豪宅区，只是没什么人敢去开店，吃喝很不方便。

那个“王哥”应该就是发现了这个巨大的蓝海，想要抓住商机。否则市区里的外卖都卷成什么样了，一单都不一定有一块钱，还容易出车祸。

富贵险中求，至少外卖兼职是能让他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方法。

斯姜想道。

于是今天在看到派单后，他立刻就抢了单，踏上了送餐的路。

送货地址在一处半山腰的豪宅里，且不说到达山下费了多少工夫，那豪宅居然在几公里外的山路上就设了大门。

他说要进去送餐，那保安说什么都不让他进去。

客户的隐私电话又打不通，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放在“大门口”。

僵持之下，斯姜只好假装离开。最后在山里跋涉许久，才成功把外卖送到写着门牌号的地方。

拍照确认半小时后，王哥就把钱打给了他。

还是得搞辆自己的车啊。斯姜心想。

就H区那个公共交通覆盖率和山地面积，外卖送到不凉透才怪呢。

正想着，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把手机响。

“……喂？”

对面没有说话。

“哪位？”

“不说挂了。”

“你是……送外卖的？”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妙。

像是蛇在爬。

“是的。”

“我是你刚刚送餐的顾客。”

斯姜停下脚步，浑身一僵。

“是外卖有什么问题吗？”

“有点。”

“是太凉了吗？”

“……嗯。”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可能送到的时候稍微久了点……我是第一次送外卖，路不熟，加上没有交通工具……”

对面沉默了一阵。

“你的工号是多少？”

要工号？这是投诉的节奏吧！

斯姜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卖起了惨。

“我没有电瓶车，所以是坐公交过去的……市区还有地铁，但是进了H区就没有了，连共享单车都找不到……”

“真的很对不起，我跑了好久的路才到的，真的对不起！我会攒钱买电瓶车的，您千万别投诉我啊！”

“投诉？”

对方似乎很疑惑，许久之后，才重新开了口。

“……不会。”

“太好了，谢谢您！”

斯姜说道。

“祝您生活愉快！”

在挂掉电话之前，听筒又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你缺钱？”

“目前是的……我会努力工作的，谢谢您的理解！”

挂掉电话，斯姜彻底松了口气。

几分钟后，王哥那边发来了私聊，说客户给了他很大的好评，还多加了点小费。

小费给了多少王哥没说，只是又给他打了五百，看起来克扣了不少。

「哦哦还有，客户说他有一家车行，可以送你一辆车，让你明天拿着外卖工牌去提货。」

王哥说着，发了一个地址过来。

「哎哟，这可是高档货啊，看来你遇到好主顾啦！」

「我早就说H区很多有钱大佬的，你看你跟着我就赚了吧！」

斯姜一头雾水，胡乱地谢过王哥，就往家里去。

真奇怪，有钱人花五位数点一份凉透的外卖，还要给外卖员送摩托车。

他心想道。

回到家里，斯姜简单收拾了一番，就打算睡下了。

直播没有什么效果，他打算停播，有时间再研究一下里面的款项能不能通过诉讼的方式取出来。

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打开了后台。

“……”

“？？？！！！”

昨天还是空有一人的直播间，今天在停播的情况，居然有了八十多个粉丝。

而人气突然飙升的原因只有一个：有人投了大额礼物，把他的名字送上了公屏。

“……咦？”

斯姜看着打赏人的ID，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那个人……难道不是平台机器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