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医生接过最轻松的差事,一天的报酬高达一万,工作内容却简单的要命,只需要每天假模假样地听听心率,确保男孩没有生命危险,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通报即可。
男孩身上淤青看着吓人,但其实都是皮肉伤,没伤到要害,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而等他醒来,这样轻松又惬意的工作就会消失。日薪一万的诱惑太过强大,根本不必丝毫犹豫,医生偷偷给男孩注射令人昏迷的药剂。
门外几个保镖凶神恶煞,不难猜出此处情况复杂。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本是此地黑诊所的无牌医生,见过、参与过的各种犯罪数不胜数,这一次并无不同。高风险高回报,他的谋生之道与外面几个男人本质没有区别。更何况那几个保镖找医生时连他的行医资格证是伪造的都没看出来,面对这种肌肉蠢货医生还是有自信全身而退的。
一连注射了几天,成功将男孩的苏醒推迟到一周后,顾及太过分会引起怀疑,医生及时停手。停药的次日清晨,男孩不出意外地醒来。医生故作惊喜地打电话通知那位主顾,接着美滋滋地收拾东西准备带着十万离开。心情大好,走之前还有闲心叮嘱了男孩几句注意事项。可惜男孩半个字没听,目光呆愣愣地盯着窗外,宛如一尊木头人。
医生无意关心儿童心理状态,无奈门外保镖突然走入,告知他主顾临时变卦,要求他守候到男孩完全无碍。虽然麻烦了点,但是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呢?
医生放下箱子,重新在男孩身边落座,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落点在房间唯一一扇破损的窗户,上面挂着几根断裂的木条。
医生转头问他:“你在看什么?”
男孩目不斜视:“鸟。”
医生又看了遍窗外,那里被小片湛蓝填满,平静无风,没有什么鸟飞过。
他停顿片刻,又问:“什么鸟?”
男孩像被他问住了,歪着脑袋思考两秒,忽然笑起来:“死了的鸟。”
医生沉默地注视他良久,才继续:“除了鸟,你还看到了什么?”
男孩皱了皱眉,似在嫌弃这个医生聒噪,但还是乖乖回答:“花。”
医生继续问:“什么花?”
男孩不说话了。医生半开玩笑道:“不会是死花吧?”
他没接茬,冷着脸反问:“你怎么不去死?”
医生被他突然变脸唬得一愣,男孩说“去死”两个字时表情如此自然,仿佛手心真的藏着一把匕首,下一秒就能贯穿他的心脏。
医生站起来调整心态,决定改变室内剑拔弩张的氛围。于是走近那扇破口的窗户,准备先迂回一下。
木条乱七八糟地围绕窗口,很不美观,医生拨开两片,装作随意地闲聊:“听先前照顾你的女士说,你很喜欢看天……空?”
话未尽,笑容僵在脸上。
窗棱边倒吊着一具白鸟尸体,正顺着风微微飘摇。铁丝穿过翅膀,周遭血液已经干涸发黑,洁白羽毛上血渍成网,宛如一根根黑线,包裹白鸟身躯。
这都不是最引人注目的,真正让人难以分散注意的是那双死死瞪着窗口的鸟眼,黑黢黢宛如黑洞的地方,其中一只居然钻出了朵嫩生生的小白花。那朵花那般娇小柔弱,仿佛下一瞬就要被风连根吹走,但不可否认,它实打实存在着。
医生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身后沉默许久的男孩冷不丁开口,声音阴森森的:“怎么样,看到了吗?”
他又抿出笑,在光线下脸色半明半暗的,让医生不寒而栗。
他说:“是不是死了?”
身体都硬了,自然是死了,但是医生没有点头。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根本不是鸟和花。而是男孩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这七日分明每天都有给他注射昏迷药剂,况且他陪床日夜不离……等等……
医生头脑飞速旋转,脊背发凉,手指抚摸上脖颈,那里有一处很小的红肿,他一直以为是被蚊虫叮咬留下。
再看男孩,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个空针管,漫不经心地上下抛掷着,脸上笑意扩散,却丝毫不达眼底。
“医生好粗心,怎么药箱都不关好?”
医生几大步冲到原先位置检查自己的药箱,这才发现少了许多药剂,他暗骂自己愚蠢。接着伸手摸向最内部的暗层,那里放着两支他防身用的毒药,都是最烈的哪一款。
“你在找这个吗?”
男孩晃晃指尖,两支浅色药剂在光线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他声音都有些发抖,暗藏恼羞成怒。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在一个小屁孩身上栽跟头。现在根本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被注射了什么!
殷鹤完全洞悉他想法,慢悠悠道:“整日沉睡的感觉并不好受,作为白领报酬的代价,你帮我分摊一半的昏迷不过分吧?”
医生表情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你只给我扎了昏迷药剂?”
殷鹤但笑不语。
这不是他想听的。
医生心中怒骂一声,继续开口:“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被注射了什么先不谈,一旦男孩把他做的事举报给主顾,按照那位的身份地位,捏死自己不比碾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他现在属于被抓住把柄了,还同时被捏了两个要命的把柄,只能先顺着这个小孩心意来。
所幸男孩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让他帮忙找个人。
“说说特征。”
“男的,跟我差不多大。”
八个字后是长久的沉默。
医生瞪眼:“没了?”
“叫真真。”
“叫什么?”医生没听清。
男孩不再开口,含笑看他,手上把玩着那两瓶毒药,眉眼清俊,神色却透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冷漠。
“好好好,我找,我找!”
医生头都大了,什么真真假假阿猫阿狗的名字?这少爷是不是把脑子睡糊涂了?
忍了又忍,他尽量委婉道:“你这条件太宽泛,随便在路边拉来一个小男孩都能中两条。”
男孩摇头,说话很轻,带着散漫的自信。
“他伤重的程度跟我差不多,你不是开诊所的吗?调查用药就医……很方便吧?”
医生闭目,这臭小子怎么连这都知道?亏他还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呢。这下好了,不但把柄被抓住,连老窝都被摆到明面上了,想混时间跑路都不行。只得无奈点头应下这桩寻人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