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商时雨，今天是《断桥》最后一场路演。很荣幸这段时间能得到你们的支持和陪伴.......”
在热烈的掌声中，时雨朝着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再次起身时，台下已是一片沸腾的欢呼：“思湘——思湘——”
紧接着，又被一阵整齐的应援声覆盖：“时雨——时雨！”
《断桥》不是今年暑假档票房最高的电影，但商时雨无疑是今年热度飙升最快的女艺人。不到两个月，她的关注度和话题度急剧上升，微博粉丝数迅速突破了五百万大关，超话和签到的活跃度也不断攀升——这些都是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数据。
而她的第一个美妆代言销量创下了三年来的新高。一时间，数不清的商务和邀约纷至沓来。为此，靳辰星特别为她安排了一名专属经纪人红姐，以及两位助理。
致谢结束后就是提问与互动环节，有人高喊：“都说电影中思湘给于珊念诗像极了告白，两位老师能否为大家现场演绎一下，弥补我们的遗憾？”
话音未落，全场立即响起了一片声势浩大的欢呼：“告白！告白！”
影片中，乔靖雯饰演的是成年后的于珊，而学生于珊的饰演者赵影由于与剧组不合，并未参与路演。许多观众都期待时雨和靖雯能重现那段经典场景。
时雨无奈地笑了笑，瞥见靖雯正挑眉看着她，眼底带着几分促狭。她清了清嗓子，露出标志性的小虎牙："那我就为乔老师念首诗吧——"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眨了眨眼：“先说好，只是念诗而已，大家可别多想哦~”
“我是一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思湘哼着小调，手中捧着一束盛放的红玫瑰，踮起脚尖，轻敲窗户：
“珊珊？珊珊！干嘛躲着我，快出来！”
她低头嗅了嗅玫瑰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花瓣：“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当众念你写给我的情诗了哦~”
于珊隔着窗户，闷闷地反驳：“不是情诗！”
思湘将玫瑰小心翼翼搁在窗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展开铺平：“既然不是情诗，那我更要念了。”
[我是一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思湘浓密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仿佛被诗歌的内容触动，浮现一缕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阴沉。
“珊珊，你怎么突然不理我了？我可是为了你，一晚上都没睡好呢。”
窗户后，于珊一贯冷静的声音传来：“你睡不好是因为在陪客人。”
那声音透着一丝微微的沙哑，细听之下，还有微不可查的颤抖。
思湘笑意一僵，如同被打了一巴掌，妍丽的脸庞顷刻间扭曲起来。
“是不是周俊那天跟你乱说了什么？他总是这样，成天诋毁我、羞辱我，总有一天我会......”
她的目光落到那束权哥赠送的玫瑰上，毫不犹豫地提起它，恶狠狠地摔在窗台上！
花瓣在她愤怒的捶打下四处飞溅，很快萎靡地坠落、破碎。等她回过神来，一整束怒放的玫瑰都化作了凋零的花瓣，只剩下正当中孤零零的那一朵。
思湘怔怔地举起那朵仅剩的玫瑰，低下头，色泽鲜艳的嘴唇凑近，怜悯而珍视地吻了吻它。
随后，她将那朵玫瑰整个塞入口中，面无表情地咀嚼起来。尖利的牙齿嚼碎了鲜艳的花瓣，沁出胭红的汁液。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仰头一看，只见于珊不知何时开了窗，捂着嘴，惊诧地望着她。
........
两人并肩而行，漫步在春天的花田里。阳光透过轻纱般的云层，为她们的发梢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不行，前面过不去。桥断了！”
思湘不顾于珊的迟疑，快步冲上前，纵身一跃，如同轻盈的蝴蝶，转眼便落到了断裂的桥梁对面。
她转过身，向于珊招手：“快来，对岸有一大片花田呢！”
于珊试探着迈出一步，但随即感觉到桥身在脚下摇晃，心中一悚：“不行，我真的过不去.......”
思湘望着她，笑盈盈地喊道：“你跳过来，我接住你！”
“你没那个本事！”
“珊珊。”思湘张开了双臂，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你过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最终于珊深吸一口气，直直地跳了下来，坠入了思湘的怀抱中，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两人一同在茂盛的草丛里滚做一团！
桥对岸的田间种植着一大片金灿灿的向日葵，于珊仰躺在柔软的花丛中，被温暖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宁静的梦境。
“你刚才说的秘密......是什么？”
思湘侧过头，又黑又大的眼珠直勾勾地望着她：“其实，我杀过人......”
旋即，她看着于珊骤然缩紧的瞳孔大笑：“骗你的！”
于珊瞪了她一眼，白皙的脸颊浮起一缕红晕：“神经病！”
过了一会，思湘忽然开口：“如果我说，那些事......不是我想做的，你信吗？”
于珊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脸颊微微泛红。那天周俊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难以将那些污秽的言辞与眼前这个清纯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我信。”于珊突然用力攥住思湘的手腕，“你将来，想去哪个城市？”
远处似乎传来火车碾过铁轨的轰鸣。思湘低垂着眼眸，神色笼上了一层阴翳：“我这样的人，哪里也去不了。"
“你得振作起来啊！”
于珊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手掌：“好好读书，知识改变命运！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做这个......”
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忍再说下去。
“反正我将来肯定要去大城市的......”于珊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我想去南方念大学。”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到时候，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思湘牵动嘴角，低声嘟囔：“我又考不上大学......”
“没关系！”于珊托着腮，自顾自地说，“你可以来我的城市打工。我下了课就给你辅导功课，基础差一点也没关系，时间长了，肯定能考上。或者学一门技术，掌握一技之长，总比现在好，对不对？”
或许是女孩描绘的未来太过美好明亮，思湘受到感染，忍不住抿起嘴唇，微微笑了一下。
微风掠过，两朵野花在她们之间轻轻摇曳，凝结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那首诗......”思湘扯下一朵野花，漫不经心地含在唇间：“你还给其他人写过吗？”
“没有。就你一个。”
思湘唇角一弯，轻轻地“嗯”了一声，忽然坐直身子，目光越过摇曳的花田，望向远方模糊的地平线。诗句从她唇间流淌而出，像一首古老的歌谣：
[我是一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祷为你咿呀而歌。]
[在我贫瘠的土地上......]
“烦死了，不要当面念出来！”
她被于珊拽住打了几下，依然不减笑意，专注地仰望着于珊糅合着惊诧与羞怯的脸庞，像是要深深烙印在心底：
“你是最后的玫瑰。”
时雨念完最后一句，忽然感到一阵恍惚。
浮现在眼前的，是她最初拍摄《断桥》，由于始终无法入戏，被靳辰星引导着，在深夜的练习室一遍遍念出那些台词。
那一刻，她几乎无法分辨，那股在心底汹涌澎湃、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的爱意，究竟是来自于思湘，还是她本身。
她如同被蛊惑一般，下意识转过头，想去寻找靳辰星的身影。
眼前微微一暗，乔靖雯俯下身，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警告般地轻咳一声，瞬间拉回她的神志。
时雨的视线落在她手腕内侧的玫瑰纹身上，来不及细看，只听靖雯略微沙哑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bb，唔可以三心兩意。”[1]
*
《断桥》最终在八月下旬正式下映。下映前夕，剧组召开了一个小型的庆功宴。
主办方是星河影业，虽然《断桥》的票房分账还没有落实，但星河无疑成今年夏天最大的赢家，不仅商时雨一跃爆红，靳辰星出色的执导能力也得到了大众认可。到场不少人甚至已经提前祝贺靳辰星趁热打铁，一举拿下本年度最佳导演奖。
宴会大厅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大屏幕上，电影《断桥》的经典画面一幕幕流转。
时雨选了一个角落坐下，凝望着电影结尾，思湘和于珊漫步在春天的田野间。那座曾被积雪压塌的断桥早已消失不见，空地长满了荒湖的草丛，其中点缀着盛放的野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
“商小姐，好久不见。”
时雨抬起头，顿时惊喜不已：“周总，你也来了！”
眼前的男人正是华影的高管周益，也是电影《带上她的眼睛》的制片人。他先前曾和靳辰星合作过电影《复仇之路》，平日里私交不错，因此受邀请前来参加本次庆功宴。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终于闯出来了。”周益感慨地望着她，摆了摆手，“不用敬酒，我最近动了个手术。”
时雨正要说些多谢关照的场面话，却见他眯着眼，注视着前方的大屏幕：“你觉得靳导拍的电影怎么样？”
时雨不假思索回答：“很棒！”
“你看过他以前的电影吗？”
“看过。但我最喜欢《断桥》！”
周益点了点头：“我看过《断桥》最初的备案，跟成片差别很大。现在这部，差不多可以算是商业片了。”
时雨察觉到他话中有话，登时有些茫然：“商业片不好吗？”
“当然好。只是不算他真正想表达的东西吧。”
周益举起手中的饮料，慢悠悠地饮啜了一口：“小靳这个人，外表看着挺健康的，但脑子想的东西......反正我是理解不了。”
“阴暗、暴虐、毁灭......这些都是他钟爱的元素，放在商业片里，难免束手束脚。当初他主动提出要拍《带上她的眼睛》，我还真吓了一跳。就好比让昆汀去拍儿童片，朴赞郁去拍纯爱片一样。哈哈！”
时雨本也想笑，但脑中不由闪过《剑侣》里那些血腥的断肢残躯画面，以及《复仇之路》的那场割喉戏，心头不自觉地沉重起来。
最后她想了想，回答道：“人的观念会随着时间变化的吧。”
周益微笑：“我当然希望他能多多益善，别再钻牛角尖了——以他的才华，驾驭商业片不在话下。”
稍后，靳辰星又带着时雨引荐了几位业内有名的制片人。她难得心情舒畅，几杯酒下肚，耳尖泛起红晕，双颊也不觉有些发烫，于是信步来到天台透气。
夜风轻拂，裹挟着楼下宴会厅隐约的钢琴声，宛转而悠扬。
“你俩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时雨睁开眼，费力在脑海中搜寻片刻，终于想起一个模糊的名字：“赵影？”
来人正是于珊最初的饰演者赵影，后来她与靳辰星发生了一些矛盾，提前离开了剧组，才临时找了乔靖雯救急。
虽然赵影并未参加路演，但出于礼貌，庆功宴还是邀请了她。她本就看时雨不顺眼，见靳辰星整晚都带着她引荐众人，断定了他们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语气愈发尖酸刻薄。
“你也别得意太早。靳导喜新厌旧惯了，连影后都不放在眼里，别说是你。”
时雨听她提起乔靖雯，心中有些不忿，但脸上丝毫不显，还朝她笑了一下：“这不是你一个没上过桌的人该考虑的。”
赵影这些年拍了不少作品，但大多反响平平，当年童星出道的灵气与滤镜也消磨得差不多了。她被戳中痛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听说靳辰星新片要海选新人，上周还亲自面试了一个——模样跟你挺像。”
时雨搭在栏杆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来不及回答，却见赵影顷刻间换了一副笑脸，恭恭敬敬地冲着身后的人打了声招呼：“乔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