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后的微生泠观着五百年前的自己,竟是那样的可怜无助。
“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陛下开口,那声音同他一样苍老,沉着。
手脚被缚的微生絮正式的一拜,抬头后道:“我知。”
“请天帝陛下治罪!”
主动开口请罪!?
微生泠尚还在苦苦挣扎,他为什么要认!
“不是的陛下,微生絮堕入鬼道确实有罪,此事缘由还有待调查,他并非邪……”话音未落,微生泠的嗓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是支连喻给他施了禁言咒。
可微生泠偏硬要说下去,强行破开,伤了嗓子,咳出两口血来,揩在右手白衣上。
“你们为何要置他于死地?”微生泠咳了两声,嗓子疼得厉害,顿时声音沙哑下去。
“不让尘仙尊,是你错了,他不是微生絮,那是邪祟,你包庇他做什么。”支连喻对他再次强调。
“那就是微生絮。”
锁链被撤去,又给微生絮两手上了镣铐,眼看要被几名武神押走。微生泠也被天帝的一道法阵困在原地,依旧嘶哑的喊着:“陛下!”
“仙尊要替这邪祟狡辩吗?”支连喻看来更像是问罪。
可是,微生泠也并未看错,那魂魄就是微生絮!
“何为狡辩,陈述事实何时也成了颠倒黑白?”
他确认过不下十遍,固然添了鬼气,可那就是微生絮的魂魄,不曾被夺舍。
“众神都长了眼睛,他自己也承认夺舍,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阿絮你说话,你说话啊!”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微生絮身上,急切恳求着。
“有什么好狡辩的,你要我说什么!你玩够了吗到底!”他咽了口口水,斥微生泠,倒不像说假话。
五百年后的微生泠亦杵在原地,当年之事并未查清,无论何时看来都确有蹊跷。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当年微生絮说出那样的话?
直到他目光扫到了藏匿在众神中的南宫无岐。
他本以为只是哪位长得像南宫无岐的仙友,恰好南宫无岐此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是微生泠极度厌恶的那副神情,是他本人无疑了。
众神退下,独独他留了下来,到五百年前的微生泠面前安慰:“殿下不必担心,有些事情自会水落石出!”
“你是谁,你也看到了那就是微生絮的魂魄丢对不对?”他的话满心期待。
微生泠以为终于找到一个也看到了微生絮的魂魄,可那人的回答却叫他意外,“不对,那不是微生絮,迟早有一天,你会找到真正的微生絮的。”
“祝殿下好运!”话一说完,便也径直离开。
瞧南宫无岐行为诡异,作为外人的那名微生泠自然要跟着他出去看看他想干什么,可是刚出云霄殿却被手腕上捆着的那条丝线拉住,没过多久,南宫无岐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他在回过头来,看着五百年前的自己,或许他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当年微生絮为什么不作解释。
云霄殿中宽阔,也只剩他一人,连屋外鸟雀的声音都听得见。
待到法阵灵力削减下去,鹤行空才到场。
“你来了。”微生嗓子哑得几乎都说不出话。
“我在的路上听说了司雨大人的事,那个命薄,变空白了……”鹤行空的话犹豫下来。
“ 那依你所见呢?”微生泠希望听到的回答是:那就是微生絮。
“我……我不知道。”鹤行空抿了抿薄唇:“陛下让我带你回让尘殿。”
“好。”如今也没什么法子,一直待在云霄殿也不是事,不若先回去想想办法。
回到让尘殿,鹤行空叫来了叶茯苓,叶茯苓给微生泠煎了一副药,并嘱咐他最好少说话。
可不过半刻,他又找来了鹤行空,问鹤行空如何救得了微生絮。
“ 殿下你又要闹什么?”他用的是“闹”字,可能鹤行空也认为微生泠是在胡闹。
“怎么连你也不信我?”
“ 殿下,想必你也知道雨师大人的命薄已经!”
鹤行空还想说“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微生絮就是死了!”,这句话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世间只要是活物便有命薄。死了,命薄也就变空白了。
“不可能,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鹤行空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给他倒了水:“先喝口水,你别说话了,我来想办法。”
微生泠爽快接过,喝完那盏里盛的水立马就倒了下去。
“鹤大人可是偷拿我药箱里的药了?”还在收拾东西尚未离开的叶茯苓问。
鹤行空心虚一笑:“一丢丢而已,叶医师莫怪,现下也只有这个方法能拦住他!”
“也罢,别用太多就行。”叶茯苓背起药箱出门。
“好嘞好嘞,慢走啊!”
五百年后的微生泠看着原来鹤行空是这样骗当年的自己的。
奇怪的是,鹤行空乘机探了他的神识,莫不是怕微生泠晕的不够彻底?
小片刻后,鹤行空才完毕对微生泠的探查,却紧皱起眉头。
他这是在做什么?五百年后的微生泠只觉他行径怪异,不似他平日里看见的那个嘻嘻哈哈的鹤行空。
鹤行空没有说话,留下微生泠趴在案桌上昏睡,像是匆忙赶往什么地方。
旁观者想跟上去,奈何那根丝线把他和五百年前的自己强行绑在一处。
到了夜里,微生泠迷迷糊糊的醒来,已快过寅时,不能再等下去了!
微生絮被判巳时于天雷台上行刑,届时他必将魂飞魄散,因此无论如何都先得把微生絮救出来,然后再深入调查事情的原委。
故此,微生泠要立马前往长熠山。
长熠山乃是日光照射最充足的地方,是六界至阳之地,因此山顶上便修了一座关押妖邪的高塔。
微生泠进到高塔内,平日里嘲哳的塔如今却没一点声响,关押的邪祟尽量的躲到最偏僻的角落,素来喜欢斗殴的妖魔也紧紧抱作了一团。
他们牙齿上下相碰打颤,不像是冷,偷偷·窥着那不远处高挑的白衣人儿。
微生絮简单的被一道锁链捆着,把锁链发出的啷当声听得清楚。
“你还是来了。”那人并没有等微生泠开口,他的话比在云霄殿中平缓许多,像是在苦口婆心的规劝,“我想,别再执着了好吗?没有什么意义……”
“你在说什么胡话?”微生泠握住他的手,可两人的手都是冰的。
他朝着微生絮的手哈了一口不怎么暖和的气,反应过来后搓了搓微生絮的手才勉强暖和。
怪事,微生絮却突然掉下几颗硕大的豆子。
他拭去微生絮的泪痕,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咽了口口水后询问:“为何在云霄殿中不说话?”
他没有等到微生絮的答案。
“够了,真的够了!”他像是被什么刺激到,手指迅速抽离回来,却忽感无处安放,仓皇盖到宽袖下。
双手晃动带起了锁链的声响。
微生泠两手尚在半空,垂下双眸,抿了嘴唇后还是想问个所以然:“……为什么,你怎么了?”
“你想装到什么时候,你会不知道为什么吗?”他红着双眼,质问微生泠,“这台戏你要我陪你演多久,二十多年了还不够吗!”
“什么戏,阿絮你在说什么胡话?为何我一字也听不懂。你究竟怎么了,一身的鬼气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是啊,当年究竟是为什么,过了五百年他依旧不清楚。
素来梦见的就只有在云霄殿和飞升台上的场景,过了这许多年这些枝末细节他差不多都忘干净了。
如果说这是南宫无岐刻意下的局,那么他让微生泠回顾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五百年后的微生泠端详着坐在地上的微生絮,却也瞧不出半点端倪。
他依旧认为,那人便是微生絮!
微生絮陷入苦楚,眼眶红着,任由五百年前的微生泠如何询问也不答半字,双手握拳在袖中,可见衣袖频频的抖动。
黎明将至,微生絮将在那一刻死去。于是微生泠不得多等半分,蓄力直接将那看不见的锁链震得稀碎。
见此,微生絮指尖却忽挑转过一颗细长的银针,瞬间扎进了微生泠的心脏。
他方想抓住微生絮的手,却突然被这一颗银针刺痛,那疼痛迅速缓下来,只余心悸。捂着胸口,他的眼睛瞪大看着微生絮,刻不容缓隔着衣裳强拉起微生絮离开这个鬼地方。
时不待他微生泠,刚出塔就被支连喻拦了去路:“请仙尊不要为难我。”
微生泠的目光恰恰落到他的七尺长枪上,自知逃脱不掉,早已将朝露沉璧提在两手。
天空中骤然劈下一道金色闪电,破开云层,如野豹般迅势向他二人冲来。微生泠张了结界,结界上印着玉兰图案,闪电恰劈在了图案中心,霎时炸向八方,使得雷电被引去的八方崩塌。
支连喻抬眼仰了那塔的顶端,不可破坏此处,当机立断道:“歼了万千厉鬼的不让尘仙尊如今来看却是个笑话,虽不知你为何要救这只邪祟,但长熠山此处不容出差池,你们走吧。”
虽不知支连喻耍的什么滑头,但微生泠当即拉起微生絮的手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