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辞盈与晋王说了什么,只有当日在文华殿的人知晓。
当谈话结束,何辞盈如释重负,离开了这间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来的宫殿。
她脚步不停歇,直接就出宫去了。
基于对水泥方子的尊重,晋王目送她走出文华殿,然后信手拿起一份奏折,冷不丁开口问:“看什么呢?”
中柱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正是前些日子在忠顺侯府门口和翠竹一起拦截何辞盈的护卫。
他颇有些不自在的挠挠头,问晋王:“殿下好像很欣赏何姑娘,如今既已知晓她并非周家女,殿下为何不把何姑娘纳进门。”
晋王合上手中的折子,又换了一份才漫不经心的说:“她做下属对本王更有利。”
何辞盈的能力是他手下许多官员都没有的,倘若她当真是何家的大少爷何辞瑛,便是不经科举,他也能给她安排个官职。
虽说何辞盈仍然在为他做事,但晋王还是感叹了一声可惜。
熟稔的又换了一份奏折,不知看到了什么,晋王忽然说:“对了,你去把忠顺侯放回去吧。顺道叫他学学如何谨言慎行,别连累了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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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切有如开了加速键,程家以及其他几家作为杀鸡儆猴的鸡被满门抄斩了。
曹家在清算前抓住了机会,保住了全家的性命,只是曹侍郎那个跌宕起伏的官位最终还是被罢免了。
晋王秦舜华比原书更早登基了,他登上皇位后不久,王妃周怀瑾便顺利的产下了一子。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册封晋王妃为皇后,顺便封了四皇子秦意轩为宁王。其余未长成的皇弟皇妹尚且年幼,便暂不予册封,留在宫中教养。
秦氏自家的事处理完,新帝下一个要封的就是外戚。后宫里那仨瓜俩枣的妃子倒是没干系,她们的位份还不到能施恩母家的程度,叫他为难的是皇后。
历朝历代,皇后的娘家都是要被封为承恩公的。这样自成规律的事,偏偏难住了新帝。因为周皇后的身世颇有些奇特,单独封哪家也不太对,两家都封更是稀奇。
经过一个晚上的考量,次日新帝就决定让远在渔阳的何家和周家一起被封为承恩伯。
对于此事的处理,新帝自个觉得很不错,他一家也没亏待不是吗?可周何两家人都觉得不自在。
何老爷接到知府送上的贺仪时吓的差点跌倒,待问清由来时,他抖抖索索的回家找到妻子,把前因后果全交代给何夫人了。
何夫人也不知所措了,夫妇二人在家点着灯写信,熬到天蒙蒙亮还没写出一封,最后被远道而来的天使喊出去接旨时人都是懵的。
这圣旨都拿在手里了,还去什么信啊。
何家夫妇俩只能怀揣着对女儿的无限信任,走完了供圣旨,改换门庭等一系列活动。
还在月子里的周皇后握着何辞盈的手替她委屈,这两年的明争暗斗中何辞盈的付出比谁都多,可最后却只能隐于幕后,得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虚爵。这个虚爵明面上还不是给她的,是给皇后的“亲生父亲”的。
何辞盈还挺看得开,还是老生常谈,她化名何辞瑛的这个身份是有漏洞的,倘若新帝明晃晃的表现出对何家的器重,把心怀不满之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一旦事发于何家就是一个大麻烦。
至于她的报酬嘛,何辞盈探身过去,在周皇后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原先还拧着眉的人一下就笑开了,她指指何辞盈:“好呀,就让我等着瞧瞧你的本事。”
皇宫里“两个”姓周的人迅速说开了,宫外姓周的却难受的紧。
忠顺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也不喝,就在里面躲着。
下人找府里能做主的人回禀这事儿,侯夫人只说了句“随他去。”
老夫人那边本也不想管,这个年岁了,就该让他好好琢磨。
可终究这偌大的侯府不是只有他们几口人,忠顺侯一个外男在宫里留了几日,出宫时也没带上什么赏赐,明眼人都知道是触怒了皇帝。
如今怀瑾人在宫里,手里还抱着新帝唯一的子嗣,万一被有心人传出去说忠顺侯不满新帝的旨意,那叫这些孩子们怎么办。
老夫人越想越生气,沉着脸走到书房外,也不等人敲门了,直接喊人去把门撞开,进去就泼了一杯隔夜茶在忠顺侯脸上。
忠顺侯见母亲这个架势,也不辩解什么,把挂在脸上的茶梗拿下来就跪在母亲身前等着挨教训。
老夫人看他这样子,心里火气更盛,劈头盖脸的把他从头到脚的骂了一顿,一边骂还一边拿拐杖打他的脊背。
打到最后,老夫人没力气了,她满眼悲哀的看着她的儿子,“儿啊,你瞧瞧你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我来书房这么久了,你的妻儿,可有谁来看你一眼?”
忠顺侯被打的时候不吱声,这会却红了眼眶。
“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总归都是你自己做的孽,你该受的受,可你不能影响明远他们,他们还年轻,有的是路可走。”
说完,老夫人就离开了。
忠顺侯如梦初醒,是了,就算怀瑾对他这个父亲没感情了,可明远是她亲哥哥,周家还有希望。
就算怀瑾当真心硬至此,可大皇子总会长大,将来大皇子不会放着侯府这个现成的助力不管的。
忠顺侯内心深处近乎熄灭的火在这一刻重新燃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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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喧嚣与何辞盈再无干系了,她马上就要回到日思夜想的老家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碧水兴奋的指着路边的各色店面,这都是她去过的,时隔两年不见,她还能头头是道的说个不停。
何辞盈就听她说话,还很捧场的应和她。
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熟悉的大门,何辞盈心里不由得有些许恍惚,自她有了何辞瑛这个马甲,她几乎日日都从这道门进进出出,如今总算是又回来了。
“请问这位小姐是有什么事吗?”何府的门房听见外面的响动,从侧边的小门出来查看情况,就看见这位衣着鲜妍的小姐带着个怪眼熟的丫鬟站在门前。
这姑娘就这么站着,也不敲门,看见他出来也没动作,不像是要问路的样子。
何辞盈没有理会她,她现在正看着门上挂着的牌匾发愣。是了,何家如今是承恩伯府了。
“臭小子你干什么呢,外面有什么东西这么好看,你是闲出屁来了还是怎么说。”老门房见这小子出去半天不见动静,也跟着出来了。
他一出来看见何辞盈眼睛就瞪大了,人也木在那儿了。
“哎呀,爹啊,我是看这位小姐就搁这儿站着,也不知道要干啥,我就寻思着等她一会。”看他爹不说话,他有些着急,又补了一句,“我就是瞅这姑娘怪俊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想着说不定是咱们府上的亲戚,这才多等了一会。要不我现在就去喊她走。”
走你个头,老门房扬起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还不快去开门,咱家大小姐回来了。”
“哎哟,是是是。”
“贵叔,这是你儿子吗,我记得是叫王佑来着?”这一声大小姐总算是唤回了何辞盈的神志,她抬眼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乐呵呵的开口问道。
“是是,大小姐记性真好,就是我那憨儿,他去年就有十二了,我就让他来看大门,将来好接我的班,继续给何家干活。”
给何辞盈引着路,老门房王贵局促的搓搓手,“大小姐回家怎么不递个信儿回来,今日事儿真的凑一块去了。老爷早间就去港口那边儿点货,夫人去谢夫人家里做客去了,如今府里只有小少爷在。”
姓谢的夫人,她怎么不记得母亲有这么个朋友,她们家好像只认识一个谢家吧,何辞盈的嘴角抽了抽,“谢家?”
她问的含糊,可王贵听明白了,他咧嘴笑着说:“正是谢老爷家,这些日子和咱们府里热络着呢。”
可不热络嘛,何家这个承恩伯的爵位在渔阳可是相当有含金量的。
“噢,这样啊,”何辞盈思忖了片刻,忽然想起方才老门房说弟弟在家,“对了,贵叔,岁安还在原来的院子住吗?”
“在呢在呢,小少爷的住处没变。”
“那就好。”
何辞盈面前已经走过数个面露讶色的下人了,故此她才靠近岁安的院子就听有人说:“小少爷快看是谁来了?”
小孩子是很机灵的,一听这话便知道有他喜欢的人在外面。
“姐姐?姐姐你回来了,岁安好想你,你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何辞盈一把抱起冲过来的小胖娃,“天呐,岁安你怎么这么圆啊?”
何岁安闻言撅起小嘴,“都怪爹爹,姐姐出去上学,爹爹就让厨房给他做大肥肉吃,我跟着爹爹一起都吃胖啦。”
“是吗?”何辞盈还真是没想到,不过这两年她都跟老大夫有联系,她爹的身体还算可以,“没事,姐姐回来了爹就得吃素的,他没有肉肉吃了。”
“那岁安呢,岁安也没有肉肉了吗?”何岁安脸上的纠结逗乐了何辞盈,她狠狠亲了一口小家伙的脸蛋。
“岁安当然有肉肉,我们岁安还要长身体呢。”
小家伙高兴极了,也去亲何辞盈,姐弟俩欢欢喜喜的进了小院子。
徒留紧赶慢赶回家来的何老爷听着女儿对自己的吃素宣判,僵在当场,额头上的汗也不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