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于晓收拾完书包准备回家。
“晓晓。”
“嗯？”
听到背后宋媛的声音，于晓转过身，边背着书包边回应。
“怎么啦？”
宋媛一脸惆怅，欲言又止，沉默半天才开口。
“我今晚能住你家吗？”
于晓有点犹豫，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去她家留宿过，犹记得儿时带同学回家做作业，那同学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冯悦赶出门了。更何况是住。
见她有点迟疑，宋媛立刻不好意思地笑笑：“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没事。”
于晓不置可否，转而询问道：“你不是住校生吗，怎么想着出来住，宿管阿姨会同意吗？”
“宿管阿姨那边我让小曼留意着了。”
宋媛揉捏着指腹，满脸心事。
“也不一定要住你家，只是我想去个地方，今晚必须去，你能陪我吗？”
在于晓眼里宋媛向来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孩，按她的性格不可能为了图一时新鲜而违规外出的，除非这件事对她而言很重要。
她思索片刻，缓慢地点头：“好。”
见她答应，宋媛立刻松了口气。
“谢谢。”
于晓与宋媛并肩走出校门，不远处的香樟树被风吹动，枝杈乱舞，在黑夜里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而那颗树下，有两个高大的影子和忽明忽暗的烟星。
宋媛第一次晚上出校门，她紧张地扯了扯于晓的衣袖，在她耳边提醒。
“你看到树下那两男的了吗？”
即便是黑灯瞎火，于晓也认得出那两个黑影的主人是李嘉树和周凯。她点了点头。
“看到了”
说完在此驻足，等两人过来。
见那两个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近，宋媛害怕地拉着于晓往前走。
“快走啊，被那两恶霸盯上就完了。”
恶......霸.....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形容李嘉树，于晓尴尬地挠挠脖子，低声道：“是李嘉树和他朋友。”
“.......”
宋媛一时短路，两秒后又突然开窍道：“你每天跟李嘉树一起回家？”
“嗯......算是吧。”
从黑处走向明处，李嘉树的五官渐渐明朗，侧灯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他垂下眸扫了眼于晓再端了眼宋媛，不紧不慢地讥诮道。
“两个人走还怕揍？”
于晓知道他在开玩笑于是微微一笑，卖乖道。
“四个人挨揍总比两个人挨揍强。”
呵，嘴巴什么时候那么厉害了？
李嘉树倏地别过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
这两人是在调情吗？
周凯鄙夷地瞥了眼，目光落在边上头顶齐刘海的长发女孩身上。
“晓晓，不介绍一下？”
“这是我朋友宋媛。”于晓拉着宋媛向周凯做介绍：“这
位是......”
她迟疑了一秒，突然不知该用怎么样的身份来称呼周凯，朋友？
哥们？正当她犹豫时，李嘉树在边上漫不经心地来了句。
“恶霸，周凯。”
“......”
宋媛没说去哪里，神色匆匆一个人走在前头。一行人穿过小路，绕过巷子来到一条步行街，街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街道两旁多是做宵夜的大排档，中间被五花八门的地摊霸占。整条街道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宋媛站在一条与步行街交错的巷子口，从外头看巷子昏暗逼仄，是多家大排档的后门。地上流淌着厨房溢出的废水，空气中弥漫着馊水的酸腐味和生肉的腥膻味。
整条巷子，只有一个少年坐在在昏黄的灯光下候着腰背清洗餐碟，而宋媛的目光就锁定在他身上。此刻，她的眼里参杂着不忍和惋惜但更多的是心疼。
于晓顺着她的目光注意到了这个面容坚毅的男生，她记得他，三班的陆继承，一个学神般的存在，前段时间听说他休学了。
宋媛：“晓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还没等于晓开口，她便小跑过去了。
周凯本着撩撩妹，泡泡妞的心态一路跟来，谁想宋媛给他来一出千里追夫，他耷拉下脸皮不快地抱怨道。
“真当我两是保镖呢，还得在这儿等着。”
他这样一说，于晓自觉对不住面前两个‘好心人’，于是冲他笑了笑，难得阔气地说了句。
“你们去吃点东西吧，我买单。”
这准备一掷千金的态度都给李嘉树逗乐了，他说。
“你看这条街，哪家店看着像卖馄饨的。”
“......”
你怎么知道我要请你吃馄饨。
心里的话像是写在脸上一般，于晓还什么都没说，李嘉树又嘲讽道：“你还能买得起什么？”
“......”
一语中的。
周凯压根也不指望这一顿夜宵，找了个角落，摸了根烟抽起来。
李嘉树不打算窥窃他人私事，顺手扯了把于晓细软柔顺的头发。
“出去逛逛。”
于晓不放心宋媛一个人在那，显得有些犹豫。李嘉树看出她的心事，只说。
“不走远。”
“那行。”
李嘉树说不走远就真的没有走远，两个人就在附近的地摊旁瞎逛，就近的地摊都是卖小物件和装饰品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于晓站在摊位前随意拿起一个珍珠样式的挂件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视线却稳稳地落在不远处宋媛的身上。
李嘉树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扫了一眼发现还是对边上这个小矮个感兴趣，他委实觉得她要比面前那些毛茸茸的假猫假狗可爱的多。于是目光很自然的瞥向那张神色不安的脸。
但对方的心思根本不在逛街这件事上。
李嘉树扯了扯唇角无奈地耸了耸肩，低头继续装模做样地挑物件。须臾，在一众精致的小物件中，他发现了一根头绳，上面的装饰是一个类似绿翡翠质地的半球，看起来就像个缩头缩脑的小乌龟。它在这一堆闪闪发光的水晶饰品中显得格外笨拙。
李嘉树拿起头绳，在于晓头上笔画了一下，旋即浅浅地笑了笑，又把头绳扔了回去。
“走吧。”
于晓回过神：“去哪儿？”
“去你丢眼珠子的地方。”
“......”
明明只隔了几步路，巷子内却像隔绝了喧嚣，所有的声音仿佛屏蔽在外，脚步声都突兀刺耳。
宋媛已经在洗碗的少年旁站了十分钟了，陆继成从最开始的视而不见转变成了现在的冷眼相对。
缄默片刻，他眉目轻拧，语气嫌恶。
“看够了吗？”
心像被人抽打一样的疼，宋媛没忍住眼睛一下就红了。
兴许是心软了，陆继成没再看她，转过头将清洗干净的碗碟抱进厨房。
宋媛站在门外，目光始终追随。
没过多久，少年又拎着一桶油腻肮脏的碗碟出来，他娴熟地将脏水倒掉换上干净的自来水，然后将碗碟一张张放入水里。整个过程，他都没看宋媛。
原以为两人会无休止的沉默下去，不料宋媛突然双肩一塌，舒了口气后小步上前，撸起袖子蹲在陆继成边上开始与他一同洗碗。
这回，他的脸阴成了乌云。
“你有病吧！”
宋媛像闹脾气无处发泄似地用力的洗搓盘子。
“我有病！你第一天知道吗？”
“......”
就在陆继成伸手去拉她的时候，他突然顿了顿，将满是脏水的手往自己伸手一抹才捏起她的臂膀上的衣袖。
“走开。”
“别动我！”
宋媛手里拿着盘子威胁道：“一会儿砸了你得赔钱。”
“你！”陆继成没辙了，默了秒：“随你。”
肮脏的碗碟一摞摞，无休无止，看着面前卖力洗碗的少年宋媛终于忍不住心疼地哭了出来。
陆继成瞄到了她的眼泪，身体一滞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刚的态度，他仍拧着眉，语气却没那么厌其了。
“你又怎么了？”
宋媛吸了吸鼻子，从口袋拿出一个信封，一个厚厚的塞满五块十块的信封。
“我知道你不会要的，但是这是我攒了很久的钱，每次想买棒冰的时候就会想到你。于是就舍不得买了，你说我伤你自尊也好，说我看不起你也好。反正这钱你要是不要我就扔了。”
陆继成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为自己省吃俭用，为自己流眼泪的傻姑娘，眼睛忽而蒙了层水雾。
只见她把信封放在一块干燥的地方，忽然直起腰背：“我会常来的，不准躲我。”
陆继成没再赶她，因为他发现到嘴边那些伤人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小姑娘在离开之际又吸了吸鼻子。
“陆继成换个工作吧，这工作对腰不好，以后会吃亏的。”
陆继成：“......”
回去的路上，周凯凑到宋媛耳边嘀咕道：“你要喜欢打工，我给你介绍个啊，大半夜洗碗伤腰。”
宋媛：“......”
宋媛觉得周凯油嘴滑舌不像好人，于是很谨慎地跑到于晓的边上夹在她和李嘉树之间。
她不确定地问道：“晓晓，要是住你家不方便的话我可以住外面。”
确实不方便，但于晓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外面，况且在她眼里除了自己，宋媛算是她身边最穷酸的人了，怎么可能拿得出钱住宾馆。
“没事，方便。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我妈失眠厉害，一会儿回去得轻点。”
宋媛松了口气比了个OK的手势。
“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