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于晓从踏入校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感觉周遭有什么异样，她站住脚，四下一看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真是费解。

这种异样随她踏入教室门那一刻开始被无限放大，她一进门，所有的喧哗声戛然而止，两秒后又悉悉簌簌地张扬开。似乎有人在偷偷摸摸的看她，甚至是议论她。

屁股还没坐热，于晓就看到陆曼和宋媛两人风风火火地赶过来，那表情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她管不了那么多，埋头帮李嘉树抄起卷子。

两人停在于晓座位前，一个撑腰一个抱臂。

“说，怎么回事儿？”

于晓眼皮子没抬一下，低头出声：“说什么？”

陆曼将她手里卷一抽，此时她刚落下笔，笔尖在卷子上留下长长一条。于晓无奈地抿了唇，才不紧不慢地抬头与两人对视。

“怎么了？”

“怎么了？”

陆曼把手机伸了过来，里面正是李嘉树和她的照片，两人的手真真切切地握在一起。看了几秒，于晓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转念一下，有些东西百口莫辩。干脆就不解释了。

宋媛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询问道：“你昨天说要一个人走，是不是为了找他啊？”

这点，于晓就更无话可说了。

陆曼将卷子往桌上一拍，理了理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道：“其实你喜欢谁我们不应该管的，起初也觉得你们可能只是认识，比我们和他更熟一点。但是，李嘉树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陆曼自觉有点语无伦次，中途歇了口气，整整思路继续道：“于晓，我听说李嘉树见一个爱一个，而且每次玩个几天就分了。”

宋媛在边上疯狂点头以示认可。

“是啊，而且听说他谈一个睡一个的。”

这时，高桥正巧从门外进来，他没发表意见只是将一瓶可乐端放在于晓桌上：“多了一瓶，送你了。”

于晓朝他礼貌地点点头：“谢谢。”

不对，宋媛呆呆地看着可乐，抱怨道：“我怎么没有？”

高桥理直气壮：“你不是不喜欢。”

眼瞧着话题被打断，陆曼掰正于晓那张小脸严肃道：“你可想好了，谈可以，不要迷失自己。”

于晓默了数秒乖乖地点头。

“我知道了。”

话题在上课铃声中中止。

其实，李嘉树换女友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至于引起什么轰动。只是这次的对象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不点，这就新奇了。于是，一整个上午，高三五班窗外时不时会有女生结伴经过，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陆曼看看窗外路人再回头看看坦然听课的于晓，暗暗感叹这孩子心大如牛。

李嘉树到校时正是午饭时间，他先去了一趟小卖部，小卖部人满为患。无奈之下只能去那个几乎没有涉足过的食堂。此时的食堂已经走了一波人流，剩的人不多，稀稀拉拉几个人头。大多都是废寝忘食的好学生。

简而言之，一个他认识的都没有。

他在窗口踌躇半天，最后被打饭阿姨以‘只能用饭卡’为由打发了。饭卡这种陈年物件，他怎么可能会有。

正当他烦闷地准备回小卖部时，隔壁窗传来了轻微又熟悉的声音。

“这个，这个，和这个谢谢。”

李嘉树一步上前，趁于晓的饭卡还没收回前立刻朝打饭阿姨说道。

“一模一样的来一份，刷她的卡。”

于晓：“......”

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两人站在窗口前，俨然一对最萌身高差的情侣。陆曼和宋媛双双摇头，带着鄙夷和无奈知趣的离开。

于晓和李嘉树打完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而于晓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我都那么穷了还刷我的卡’的郁郁表情。

李嘉树懒得解释。

李嘉树吃东西并不斯文，大口大口地往里塞，盘子瞬间一扫而空。而于晓的盘中，满满当当，堆积成山。

她扒了两口饭问道：“你的伤还好吧？”

李嘉树点点头：“还行。”

于晓自觉嘴拙，一个‘哦’后就没再说话了。

午休后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枯燥无味。数学老师章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妇女，说话刻薄不好糊弄，每次于晓给李嘉树抄作业时，数学那份总是格外认真，毕竟字迹方面不能太像。

章老太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学生在课桌上摇摇欲坠。

而于晓则在课桌下偷偷摸摸地看书，看的当然不是数学书，是陆曼新买的一本小说，小说名字很直白叫《我在校草身下的那段日子》。

书名包含所有故事内容。可谓相当不耻了。于晓只敢将书塞一半在抽屉，另一半用大腿撑着，然后乐滋滋地欣赏男女主角没羞没臊地谈情说爱。

“这道题谁来解一下？”

话一落下，同学们纷纷清醒，几个胸有成竹的学生跃跃欲试，但大多数同学都低着头像避瘟神一样躲避章老太的眼。

章老太眼底扫了一圈，视线最终定在脸颊微红的于晓脸上。

世界突然安静了。

老师的沉默引来学生的注意，渐渐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涌向于晓。而当事人正抿着唇，眯着眼，一脸憨态地沉溺于故事情节之中。

陆曼紧盯着踱步过来的章老师，紧张地用手肘戳着于晓。

一下，两下，三下，这呆子仍无动于衷，完了。

同学们忙着看笑话，窃窃私语起来，班上动静越来越大，李嘉树睡得不安生，他不耐地抬起了头，恰巧看到章老太杵在于晓跟前。

睡意殆尽，他陡然托起腮，饶有兴致地观看着。

章老太立在跟前，于晓全然不知，陆曼急了，压低了声嚷了句：“于晓！”

于晓浑身一激灵，吓一大跳，倏地将书往课桌一塞。然而章老太也不是吃素的，伸长她那只壮硕的手就往课桌里伸。

陆曼眼睁睁地看着那本小说被掏出，心中嘶吼，完了，我刚买的书。而于晓似乎还未回过神，呆呆地仰望着高大的章老太像在仰望一个嗜血的怪兽。

章老太睨了她一眼，瞬间想起疯传在学生群的照片，旋即露出一脸‘小小年纪不学好的’的惋惜。

原本老太也只是惋惜，但当她看到封面上几个大字后立刻就变了脸。

“我在校草身下的那段日子？”

于晓：“......”

陆曼：“......”

宋媛：“.......”

“哈哈哈哈哈。”

全班响起一波又一波的热嘲，关键有几个不嫌事儿大的还趁机观察了李嘉树的反应。

李嘉树把玩着笔，微微勾了勾唇。

这人脑子里想点什么？

“安静。”

章老太恼羞成怒，嘲笑声戛然而止。

“你给我站好！”

于晓条件反射般立了起来，低着头，缄默不语。

下一秒，章老太指着角落里的李嘉树问道：“你笑什么？”

李嘉树：“？？？”

章老太：“你两，给我出去站好，这节课在外面听。”

李嘉树有点莫名其妙，转念一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总比在这乌烟瘴气的教室里睡觉来的强，走就走吧。

于是，某个夏天，某个下午，两个人，一高一低，伫立在教室外傻乎乎地对上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于晓：“你为什么会被骂？”

李嘉树：“我怎么知道？”

于晓摇摇头，极为老成地来了句：“天意吧。”

近十月，虽然秋老虎已过，但下午两点的太阳仍炽烈如火。

原本就热，李嘉树往边上一杵就更热了。

于晓皱着眉，无精打采地沉下脑袋。

李嘉树无所事事，靠墙屈膝，慵懒随意漫不经心，他垂眸刚好看到于晓那饱满圆润的后脑勺。一根墨绿色发绳将滑稽的鸡尾高高竖起，发绳上还镶着一颗毛绒的小球，球上竖着两个耳朵，像只小兔子。

一点也不像她，她应该带一个古板又笨拙的乌龟。他想。

正想着，李嘉树的手不受控地往那兔子上掐了吧，毛绒绒，软绵绵，舒服极了。

于晓感到脑袋上有动静，本能地回过头。不经意地转身，蓦地撞进李嘉树的眸子。一双暗如深渊的黑眸。

眸子太黑，日光太晒，于晓惊慌失措地转回头。

她想，感情真是奇怪，喜欢的人诚惶诚恐，不喜欢的人却明目张胆。

教室内，又到了提问环节，章老太目光一瞟，瞟到门外小动作不断的两人。于是指着窗外苦口婆心道：“你们现在是高三，当务之急就是学习。不要像有些同学一样小小年纪谈情说爱。”

后半程老太干脆放下本职工作做起了思想工作。

宋媛用笔点了点陆曼：“你觉得李嘉树靠谱吗？”

陆曼鄙夷地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晓晓跟他不是一路人。”

宋媛又转头去问埋头写题的高桥：“你觉得呢。”

高桥不作声，偷偷的瞄了眼于晓，再次低头就怎么也写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