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人死账消。
我足足反应了一分钟才明白盛汲势的账是在说他自己。
“对、对啊,人都死了,你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大太太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平稳,她的表情从一刻的空白变得不自然,主动地为盛汲势担过话头,打有一种老爷子死都死了你说这些没意思。
“你说孩子不是我的,这是诽谤。”
“你说我害人,这也是诽谤,连汲叙都不认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上话?”
葛芸云和盛汲势自打我说孩子的事情开始就一直沉默,她的身子诡异地僵住,手臂的肌肉线条呈现不自然的绷紧,直到盛汲势的手掌落在她肩头,轻柔地将她揽进怀里,葛芸云这才放松下来,她眼神有一瞬的空洞,就一瞬,乖顺地依靠在他怀里。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二哥刚刚说什么?”盛汲叙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撑着手杖缓慢地走到我身边站定,嘴边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
“您刚刚说什么?”
他重复了一遍,而盛汲势是不厌其烦地回答:
“人死账消。”
“哈,哈哈。”盛汲叙仿佛听到世间做好笑的笑话,垂下的肩膀抖动起来,正当大太太有些不耐烦地准备打断他时,疯狗倏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几乎要刻进人骨头里的凶戾眼神扫视过在场的盛家人。
“怎么消,你搞死他不就是为你妈报仇吗,盛汲势,你也以为你妈跟他能成别人嘴里的伉俪是不是?”
“汲……”
“你妈说着不在乎,丢了你转身投海,你跟我一样恨不是吗,你恨他和这个女人还有我妈不是吗!”
“你也说胡话,汲叙!”大太太一声呵斥,盛汲叙转头朝她发难。
“你离婚之前把自己远房表妹介绍到盛家,一面让她给你做内应一面嘲讽人家出身不如你,配不上的,最好就给老爷子留下个儿子还能有好日子过,你没想到他还会搭讪我妈吧?”
“你、你说什么呢,谁是我的表妹?”
大太太眼神闪躲,不自觉往自己儿子身后藏。
“小妈来的时候,盛汲势可没阻拦,你没想过为什么?”盛汲叙不给她后退的机会步步紧逼,大太太慌忙否认,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未出口的话语堵在喉咙里,她猛地转头看盛汲势。
“还有盛汲望的事情,那时候我可没精力,会跟谁有关系呢?”
“你们娘俩受制于谁,你忘了吗?”
这句话如当头棒喝,大太太终是清醒过来,她后退几步,看着自己儿子又看向依旧平稳的盛汲势,她的儿子垂下眼,身体却面向躺在沙发上的葛芸云。
“人死账消,消不了的二哥。”
“二嫂,我还有些事情想要与你说,若是想听的话,可以来找我。”
盛汲叙收起那副恨不得撕咬的模样,留下一句话后牵着我往外走,季季和赵天安早就备好车,他几乎是推搡着我上去,季季发动引擎,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女孩放下手刹,车辆划过一道弧线急促拐出老宅,陆续使出十几公里时,在旁边闭目养神的盛汲叙重重吐出一口气,对他们吩咐。
“停车。”
“好,我们下去买点喝的。”
赵天安和季季下车,车里只剩下我和盛老三,刚刚撕破脸的行为很贸然,我虽然是出了气,但还是摸不大清身边的人现在是个什么情绪,上车后硬是一句话没敢说,如今只剩我俩,车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消耗,我目视前方,手摸索着准备降下车窗透口气。
车窗缓缓降下,我眼前突然闪过一片布料,刚下来的车窗又被升上去了,盛汲叙垂下眼盯着我,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小小的我。
“你……”
我咽下到嘴边的话,盛汲叙一手盖在我手上,用力盯着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概半分钟,他另一只手盖在我尚红肿的脸颊上轻轻按压。
“出气了吗?”
“出、出出了。”
“你知道刚刚你对着他吼冲你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啊?
这话什么意思?
我想要别过头去躲避他如炬的目光,盛汲叙不容拒绝,他虚虚掐住我的脸颊往自己跟前拉。
“我不知道啊我咋知道,面前有没镜子。”
小声的抱怨换来盛汲叙的笑容,他垂下头伏在我耳边道:
“你很难过也很愤怒,是不是还有点后悔,我为什么要招惹他,要是没招惹盛汲势是不是我就不用瘸?”
……
他是属蛔虫的吧。
“说话。”
他不满地挑起半边眉毛,我回道:
“话。”
“乖乖,不是你招惹的他,是他招惹的你,以后做什么说一声,我都给你兜着。”
盛汲叙重重亲了亲我的脸颊,还火辣辣的脸颊顿时更加烫,我如梦初醒,用力擦了擦脸颊,他“嘁了一声,侧头过来亲我,车内的温度在唇舌交缠之间上升,我肺部的空气也在他猛烈的攻势下一寸寸消耗,每每要分开喘口气时,他的舌尖就会更用力地顶回来。
“不管我为你做什么,都是我愿意的,你记住。”
他喘着粗气对着我说出这句话。
眼前男人的模样深深刻进心间,我情难自禁挺起身搂住他的脖颈回吻上去。
疯掉的烂叶菜,我真的好爱。
盛家的闹剧自那天起算是拉开序幕,大太太找人打听清楚自己儿子的混账事是谁捅出去的,她马上控诉盛汲势不念手足之情妄图霸占他爹全部的财产,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明天发布会你得来,你爹是你爹,你是你。”
盛汲叙顾不得那头的大戏,正握着手机不知道跟谁通话,对方似乎并不想出席明天的发布会,盛汲叙已经软硬兼施了,对方还是不松口。
“哦,周老板已老实,然后呢?”
“然后现在要多跑几个老板,C市有个老板愿意合作,你们可千万吃一堑,长一智,别再被坑了。”
小王唠唠叨叨,她已经三个星期没周末了。
我也没空,周老板和公司的官司已经受理了,作为接天降馅饼的惩罚,业务部的人慷慨借出我给办公室的人,身兼多职,能者多劳。
“老婆,时间差不多去领证。”
盛汲叙挂了电话,他起身在我电脑上浏览几眼。
“老?婆?”电话那头的小王上一秒还气若游丝,嗅到一丝瓜的气息立马精神抖擞。
“你又要入豪门了?”
“我更希望自己是豪门,先挂了,去领个证再过来加班,一会儿咱们公司见。”
盛汲叙一反常态,到处找入得了他法眼的情侣装,说是看人家时髦领证的都这么穿。
我说你都几岁了赶什么时髦?
他二话没说把那件法式连衣裙往我头上套。
以前那个结婚证上,他穿得像是去奔丧,脸苦得跟受难,“卫汾汾”喜喜庆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现在他订制了一条漂亮的浅色法式连衣裙,给自己捯饬一件同色系的丝质衬衫,打扮得漂漂亮亮,连头发都整理了一下。
没有求婚。
就我们俩面对面吃饭的时候,我回头看新闻的功夫这人就把戒指摘下来扣在我无名指上。
“今天的菜好吃。”他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根据您大少爷口味调的,胃不行少吃辣,过过嘴瘾得了。”
“今天天气不错。”
“……你想说什么?”我“啪”一声撇了筷子,让他别没话找话说,盛汲叙郑重地放下碗筷,抬头看向我。
“领个证吧。”
“我的求婚呢?”
我满头问号,他咧开嘴角一笑,道:
“好啊,是要那种邀请你所有同事朋友前来观礼,我包一个大场地管饭管住,晚上还邀请你开场一舞还是在景点下跪求婚,或者是订个有情调的餐厅,让你吃着吃着吃出个戒指?”
……
我努力在脑袋里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瞬间打消这个让他求婚的念头,这骚包货指不定干出点什么来,人太多了我担不起。
“还是省点钱吧,你闺女要交学费了。”
其实也挺好,外头的风吹进屋里,饭菜可口,他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坐在对面笑盈盈地看着我,仿佛以前也有过,但大抵是什么时候?
我记不大清了。
“你要不要笑得那么不值钱?”
我拿着证指着照片问他,盛汲叙坐在花台边喝着咖啡,闻声转过脑袋来看。
“结婚嘛,喜事。”
“有多喜,以前怎么没那么高兴?”我横他一眼将证收进包里,一摸摸到赵天安交给我的硬盘,赶紧翻找出来递给他。
“什么东西?”
“赵天安说给你的,那天都给忘了,看来他也没提。”
盛汲叙点点头,示意我先收着。
“一会儿上哪儿庆祝?”
“庆祝个屁,我要去给周老板的事儿擦屁股,你要是心里装着我,晚上就点个好点的东西来。”
“好,我先送你。”
他三两步跨上小黄车,我忽然发现这厮走路好像没有那么跛了。
“你的腿?”
“好多了,你们公司旁边有家煲仔饭我记得你挺爱吃,或者是家前面菜市场那个烤串盖饭加煮菜,选一个?”
“都行,晚上别忘记遛狗。”
“记着呢。”
他送我到公司楼下,小王也刚到,她扫了眼盛汲叙没打算给他好脸色,闹出那么多事,“盛汲叙”三个字已经被小王打上“渣男”的符号。
盛老三并不在意,反而朝小王摇摇手主动打招呼,故意露出衬衫衣领上的刺绣爱心,还有……他手指上闪闪发光的戒指。
小王撇过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对着我“切”一声。
“?不要攻击我。”
我刚要上前给小王爱的重击,从旁边快步走来一个穿着时髦的姑娘,她上前搭住小黄车的车顶,盛汲叙立马往回缩,镜片后的眼睛里笑意褪得干干净净。
“有什么事?”
“小哥哥,加个微信。”
盛汲叙多余一眼都不给她,自顾自发动起车辆。
“已婚,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