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以后,向希平平淡淡的小日子总有吵闹声作伴。
种菜的时候沈潋会嫌她种的丑,吃饭嫌她吃的快,去文化宫又嫌她动作太慢了。
“你要是愿意跑两步上辆公交车我们就能赶上了。”
只抓住了公交车尾气的沈潋抱怨地凝视着还悠哉悠哉,慢吞吞过来的向希。
向希不以为意地道:
“吃完饭疾跑我会阑尾疼。”
沈潋噎住了嗓子,把气发泄在吉他上。
只要吵架没吵过向希,他就抱着吉他练习,不想理人。
转眼间,就要过年了。
“福到了。”
沈潋手掌反复按压过红纸的每个边角,今日他们在家贴福字和春联。
自从沈宗明退休回到清风巷后,向希家每年的春联和福字都是他赠送的,沈宗明写得一手好毛笔,前些日子还带着沈潋和向希一起练笔。
沈潋走开,向希左右上下比量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贴的很正。”
“字如何呢?”
沈潋又问。
倒着的福字墨色浓厚,笔力遒劲,向希赞赏道:
“也很正。”
沈潋抱手,面露自豪。
“这是我写的。”
听说沈宗明的福字全会赠送给大家,沈潋就琢磨怎么赛点私货,把自己的字送给向希。
他的书法不及沈宗明,一比绝对会被向希嫌弃,于是他这翻来覆去地练啊写啊,终于有了几张满意的字,再经沈宗明一挑,才传到了向希手里。
向希品不出书法的好和更好,但沈潋在她这儿绝对是最好的,不过她才不会说出口,免得这人骄傲地竖起尾巴。
“还有吗?”
她问道。
沈潋还在欣赏自己的佳作,这个点太饱满了,这个转折太帅气了。
“我写的吗,当然有。”
“再给我几张,我贴家里的窗子上。”
沈潋心里的满意度在此刻突破了上限,尾巴不用夸都翘上了天。
“要几张,我还有三张比较满意的,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写!”
向希朝塔笑了笑,两人走回沈宗明的书桌挑字。
向希家的阳台做了小菜园,沈潋的家摆着书桌,是沈宗明练字看书的地方。
她把那三副全部收入囊中,沈潋笑骂她贪心,向希懒得点破他心里的暗爽。
“今年我爸妈会回清风巷过年,你愿意跟我家一起吗?”
向希有些诧异。
以往的大年,向希会去亲戚家过年,向家在向彩那一代就分家了,不过清风巷毕竟是祖宅,大家都会回来聚一聚。
向希对向家是有情感的,亲戚们帮她料理过向彩的丧事,也曾扬言只要向希有困难,随时可以找他们。曾经有个姨妈说过收养她,她拒绝掉了,只是名义上的监护人挂在这个姑姑头上。
“不要。”向希否定道,“过年和你家在一起有点奇怪,我要去姨妈家。”
“你还有姨妈?”
沈潋以为向希真的完完全全的孤家寡人一个。
向希点头,“七大姑八大姨我一个不少。”
听完她家的族谱和与向希间的故事,沈潋还是不死心地挣扎了一番。
“真的不行吗,奶奶她们很欢迎你来的。”
旅游回来后,他们发现沈潋开始跟着向希去文化宫学吉他,心里欣慰了不少,有事儿做怎么都比游手好闲强,他们把它归结于向希的功劳。
“不去。”
向希果断地拒绝。
“和家里人团聚是春节的习俗,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坏。”
沈潋长叹口气,垂下头。
“好吧。”
他只能改变计划了。
年三十的早上,向希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沈潋端着热乎的汤圆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身着红亮亮的羽绒服,像条长长的红灯笼,瑞凤眼明亮有神,喜庆又夺目。
“吃汤圆,团团圆圆。”
热气氤氲在眼前,汤圆送入口中,软糯的外皮在齿间轻轻破开,甜甜的芝麻馅儿瞬间流淌出来,浓郁的香甜味道在舌尖上散开。
等她吃完沈潋才拿回了空碗,轻声道。
“晚上见。”
前几天和时妤他们出去玩,约好了今晚一起放烟花跨年。
张灯结彩的气氛萦绕在每个小家里,街道上的路灯也垂挂着长长的小灯笼。
到了向沐家,大家都在欢声笑语里筹备今晚的年夜饭,小孩儿们能用上的就帮忙,不能用的一边去不添乱就好。
向希刚进门就被投喂了满口砂糖橘。
“好久不见啊小希。”
向希嘟囔着道:“小姨好啊。”
向沐拉着她的手把她带进房。
“长高了,变漂亮了。”
她被安排在带小孩儿的任务里,小朋友们玩累了,排排坐在电视机前休息,手里包里无疑不是塞满了糖果和零食。
向沐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邀请她坐过来。
“明年小希就要升高中了吧?”
手里处理着青菜也不耽搁她聊天,向希想帮忙,从菜篮子里也抓了一把。
她点头道:“对,下半年就高一了。”
升学从古至今都是人生的重要话题,有孩子的父母们闻声都围了过来。
“想好考去哪里了吗?”
菜篮子里什么菜都有,豇豆、油菜、小葱,根部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全是向沐自家种的,她远嫁到了隔壁市,和老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开了一家民宿,名宿的小院子由西式的花园和中式的田园结合起来,无聊时有花赏,有田耕,自然的鲜花与草木养她身上的朴素与温柔,澄澈的眉眼,像山间的清泉。
向希回道:
“清风中学有升本部高中直升名额,只要我稳住现在的成绩,不是难事儿。”
“没想考到市里?”
小葱掐头时不用彻底扯断表皮,可以利用它向上撕开最外一层沙土皮。
内里青葱水润,清香也跟着被揭开,扑鼻而来。
“不想去,太远了,周末会很麻烦。”
去市里要周转很多次公交,她没研究过城里高中的住校规则,如果按照清风中学时周五不上晚辅直接放假,周天晚上去上晚自习返校,她估摸着放假的时间有一半都折腾在路程上,那她哪儿来的时间去文化宫画画,恐怕到家就累的想睡觉。
向沐动作一顿,惋惜地道:
“可惜了。”
周边的亲戚也纷纷摇头。
“要是我家孩子有小希这么大本事就好了,我得多放心。”
“别说了,我家龟儿子上学期还在请家长,头疼死我了。”
“我家闺女也那样,上上不去,下到是轻而易举,不时刻盯着,马上就掉排名,比股票跌的还快。”
……
等到了年夜饭,大家在向沐的带领下举杯动筷,圆桌坐不下向家所有人,长辈们优先坐,然后是小孩儿,光是这样就完全塞不进板凳了。
期间有小孩子们最喜欢的红包环节,也是向沐开得头,绕着场子敬酒的时候逗两下自己的侄儿侄女,变魔法似拿出红包,小孩子们又惊又喜,嘴里甜甜地叫着,“姨姨最好,姨姨最美!”
远在另一边的小朋友为了快速得到红包,主动提出要爸妈带着敬酒,看哪里的长辈亮出红包,就带着饮料杯子望哪里跑,饮料多不是进的自己口里,跑时全投喂给了地板。
向希尤其记得黏着糖水的地板走起来有多粘脚,拖鞋每走一步都发着“唧唧哇哇”的声音,紧紧黏住了她为数不多阖家团圆的美好回忆。
小孩们不懂事儿,拿了红包就拆,比比谁得到的多,手里的红包顺序是乱的,一会儿拆了个小的被别人比下去,苦恼地瘪着嘴,等到大的那个出现时又变成笑脸。
向希也有,她的每年都比小孩子们多,收拾时鼓鼓囊囊地叠在一起不用数都知道差别,小孩子们艳羡地问道:
“姐姐你怎么这么多?”
向希摸摸他们的头。
“待会儿姐姐带你们去买烟花。”
小孩们雀跃地欢呼起来。
“我要买加特林!”
“我要买冲天炮!”
“仙女棒!”
“摔炮!”
……
等到了楼下沈潋和许家兄弟带着好几箱烟花在下面等着。
那时对烟花爆竹没有什么限制,随处都能买到,小孩们见着了两眼放光,忙跑去。
“又见面了。”
沈潋朝她挥挥手,知道她走路墨迹的习惯,自己主动跑去。
“来的正好,帮我带娃。”
向希把肩上的任务撂给他,沈潋笑骂她狡猾。
碍于他们年纪小,向希只敢让他们玩些火花小的,加特林和冲天炮分别架在许印和许誉肩上他们根本拿不到,不过就是根小小的仙女棒也足够满足他们的兴趣。
“班长!”
时妤和方小玉珊珊而来时,沈潋和向希都放完了一箱烟花。
向希道:“再晚点就没有了。”
时妤是毫不在乎:“没有就再买呗,压岁钱管够。”
今天各个都是豪迈的暴发户,玩的开心是头等大事儿!
人齐了,那些大型的烟花才被启动,绚烂的烟花绽放于夜空,火星噼里啪啦绽开来,像盛放在黑夜里的璀璨繁华,又如划过夜空的流星。
等到距离新的一年还有最后十秒,大家齐聚在烟花下,相拥着身边人倒数。
向希他们把唯一一个有手表的沈潋围在中间。
“十”
“九”
……
“二”
“一”
“新年好!”
天空上的烟花更加绚烂繁华,它们照亮了黑夜,照亮了所有人的对新一年的美好期待。
向希转过头。
“沈潋,祝你新年快乐。”
她把自己第一声祝福送给了他。
周边人声鼎沸,但沈潋仍旧听得字字清晰,字字动心。
他的手落在了她肩头,轻轻靠近,凑到她耳边。
“向希新年快乐。”
向希今晚会睡在向沐家,两人又一次分别,但刚刚的喜悦还回荡她的心房,向希带着小朋友们欢笑着踏歌而上。
推开门,却见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人。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还不知这漆黑的背后是一场久久策划,等待她推开的惊喜。
直到身后传来了一缕吉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