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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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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采的盐车碾过卫府门槛时,二十车靛蓝毒盐粉在晨光中泛着诡异幽光。裴昭亲执马鞭立于车顶,玄色披风扫过盐袋,惊起盘旋的盐鹞子。卫家宗老以银筷验毒时,盐车突然爆裂,盐晶雕刻的梅兰竹菊纷扬如雪,每片花瓣都嵌着北疆将士的名字。

"将军好大的手笔!"

三叔公的拐杖戳破盐袋,靛蓝粉末染紫了白须。

明棠自屏风后掷出半袋狄人盐囊,囊口金线突然崩断,青丝如瀑泻入盐堆。裴昭战靴碾过发丝,靴底铁刺勾出三根银丝,正是明棠为母守孝时生的华发。他忽然解下颈间狼牙链,将发丝缠在利齿间,当着满堂宾客佩回心口。

问名宴设在盐运河画舫,船头盐灶蒸腾的热气里,裴昭以箭簇在盐板上刻下"昭棠"二字。明棠反手将盐板劈作两半,掷入河中时,盐粒遇水凝成并蒂莲模样。两岸盐工忽然齐声高唱采盐谣,词调竟是裴昭教过的北疆小调。

纳吉那日暴雨倾盆,卫府廊下盐铃乱响。裴昭冒雨送来盐雕的聘雁,雁羽纹路竟与明棠药典上的经脉图暗合。暴雨冲刷下,盐雁渐次融化,雁腹露出三百卷用盐渍药水写的《青囊经》,正是明棠在战乱中散佚的孤本残卷。

请期时钦天监送来盐漏,裴昭却一剑劈开漏壶。盐砂倾泻成卦,在青石板上显出"惊蛰"二字,正是三年前他们夜袭康王盐仓的日子。明棠将碎盐收入荷包,当晚就用这些盐粒调制药膏,敷在裴昭新添的箭伤上。

亲迎当日,朱雀大街积雪尽化。裴昭的玄甲军以盐粉铺就银河,明棠的花轿经过时,盐粒遇药香泛起幽蓝荧光。青骢马突然长嘶人立,将辔头的北疆盐矿图甩向花轿,羊皮卷穿过轿帘,恰好覆在明棠膝头,幽州山脉的墨痕与嫁衣纹路完美重合。

寅时三刻,卫府东院的盐灯已亮如白昼。明棠坐在鎏金缠枝镜前,任由梳头娘子将北疆盐晶碾成的细粉抹上鬓角。侍女捧来十二重鲛绡嫁衣,袖口玄甲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裙摆盐粒缀成的幽州山脉随步履轻响,恍如裴昭战马踏碎冰河的铮鸣。

“姑娘且含住这盐梅。”

老嬷嬷将腌了三冬的梅子递来,青瓷碟上凝着霜花似的盐粒。明棠齿尖刚触到梅肉,酸涩直冲眉心的刹那,忽听院外传来盐车倾轧声,那是裴昭亲押的二十车聘礼正过朱雀桥,车辕上绑的靛蓝盐袋在晨雾中如流动的星河。

卫崇山立在祠堂阶前,将玄铁枪熔铸的凤钗插入女儿发间。钗尾毒盐箭镞擦过耳垂,沁出细小的血珠,明棠却恍若未觉。她望着祠堂梁柱间悬挂的北疆盐矿图,忽然想起裴昭凯旋那日,羊皮卷扫过她斗篷时在雪地上勾画的蜿蜒墨痕,此刻竟与嫁衣上的山脉纹路重合。

“此去裴家,心道即归途。”

父亲将半块盐雕虎符塞入她掌心,符上“丙申”铭文刺得肌肤生疼。那是卫家将士殉国那年,裴昭夜闯敌营抢回的遗物,如今成了她压箱底的嫁妆。

辰时正,朱雀大街的积雪被盐车碾成晶莹的薄冰。裴昭银甲外罩赤色婚袍,马鞍上悬着的狼牙链缀满盐晶,每颗晶体内都封着一枚北疆将士的名牌。青骢马踏过盐粒铺就的长毯时,蹄铁溅起的碎光惊飞檐角盐雀,鸟羽掠过嫁衣袖口的玄甲纹,竟发出金铁相击的铮鸣。

“拦门——!”

卫家几位堂兄横戟立于府门,戟尖挑着的盐囊突然炸开,靛蓝毒粉化作漫天飞雪。裴昭反手扯下披风一卷,将毒盐尽数收入囊中,扬手抛向天际。盐粉遇风凝成梅兰竹菊,恰是纳采那日他送来的盐雕花样,此刻裹着朝阳金辉,纷纷扬扬落在明棠的盖头上。

“将军可识得此物?”

三堂兄掷出半截断箭,箭簇上暗绿的狄人血锈触目惊心。裴昭以靴尖勾起箭杆,在掌心旋出朵枪花,断箭忽的插入青石砖缝,正是三年前明棠为他拔箭疗伤的那支。砖缝间霎时涌出汩汩盐泉,水珠溅在婚袍下摆,凝成“与棠同归”的冰花小篆。

府门轰然洞开,明棠由喜娘搀着迈过盐槛。陪嫁的十八箱妆奁突然自鸣,箱底暗藏的北疆布防图无风自动,羊皮卷展成一条盐路,直铺到裴昭马前。青骢马忽然屈膝跪地,裴昭银枪挑开轿帘的刹那,盖头下的盐梅香与他战甲上的血锈气纠缠成缕。

太庙前的祭坛以盐砖垒就,七十二盏盐灯映得雪地泛起蓝光。礼官高唱“拜盐神”时,明棠裙摆扫过祭坛边缘,盐粒拼成的幽州地形图忽然泛起血色,那是裴昭特意命人混入北疆战死将士骨灰的盐晶,遇热便显出朱砂描红般的印记。

“一拜山河盐路。”

裴昭战靴碾碎冰凌,甲胄与明棠嫁衣上的盐晶相撞,清响如碎玉。两人俯身时,袖中暗藏的婚书羊皮卷同时滑落,血指印在盐砖上叠成心形。观礼的玄甲军齐声跺枪,震得檐角盐钟自鸣,声浪惊起百里外的盐鹞子。

“二拜忠魂烈骨。”

明棠发间凤钗突然迸射寒光,钗尾箭镞指向太庙偏殿的灵位。那是卫家将士的衣冠冢,冢前供着的盐雕战马突然融化,露出内里暗藏的半枚虎符。裴昭解下颈间狼牙链,将虎符严丝合缝地扣在一处,符上“丙申”二字霎时被盐泉浸透。

“三拜白首同心。”

青骢马忽然长嘶,辔头北疆盐矿图无风自展。裴昭揽着明棠的腰肢跃上马背,羊皮卷裹着两人翻飞的红袍,在雪地上铺成蜿蜒的盐道。玄甲军将盐粉抛向天际,

碎晶折射出七彩光晕中,他们望见狼山隘口的烽火台、幽州城外的盐田、以及康王府改制的郡主府檐角,那是皇帝赐予的新婚宅邸。

未时初,齐国公府三十六口盐灶同时腾起炊烟。宴席长案以盐砖砌成,每道佳肴皆以盐为引:盐梅酿的合卺酒盛在狄人头骨打磨的玉樽中,盐渍虎肉脯摆成玄甲军阵型,就连撒帐的喜果都是糖霜裹盐晶雕成的并蒂莲。

“请将军射礼——”

裴昭挽弓搭箭,箭簇却是一枚盐雕的喜鹊。弓弦满张时,明棠忽然掷出袖中药囊,淡绿粉末沾上箭羽,遇风燃起幽蓝火焰。盐鹊携着火尾射中百步外的盐鼎,鼎中靛蓝毒盐轰然炸开,化作漫天素白雪花,正是当日他净化狄人狼旗的法子。

宾客惊叹声中,十二名盐工抬着冰盐雕的婚床入院。床柱盘着盐龙盐凤,鳞羽间嵌着北疆各州呈贡的彩盐。明棠指尖抚过床沿,忽然触到暗格机关,床幔霎时垂落,露出内壁密密麻麻的盐刻小字,皆是裴昭几年征战中,夜夜在营帐写下的“棠”字。

“该饮合卺酒了。”

喜娘捧着盐梅盏上前。

裴昭却割破指尖,将血滴入酒液。明棠会意地咬破唇上朱砂盐膏,殷红坠入琥珀酒中,竟凝成“同盐”二字。两人交杯时,盐盏突然迸裂,酒液在空中凝成冰晶,每一粒都裹着血珠与胭脂,落地成“永结同心”的盐梅纹。

亥时三刻,洞房的盐灯将喜帐映成水蓝色。明棠卸下十二鸾凤冠,盐晶流苏扫过裴昭未卸的银甲,叮当声惊醒了梁间盐雀。她忽将嫁衣后摆铺展在盐砖地上,北疆地形图的暗纹遇体温渐渐泛红,狼山隘口处赫然显现两个小字:昭棠。

“将军可还记得这个?”

明棠自枕下抽出褪色的平安符,符纸浸透的盐渍在烛火下显出血色脉络。裴昭铠甲内衬突然滑落半幅《盐铁论》,书页边缘的“棠”字与她袖中婚书的字迹严丝合扣。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将信物投入盐炉,火焰腾起的刹那,梁间垂落的盐帘忽然拼出“丙申年霜降”的印记。

窗外飘起今冬新雪,盐粒扑在窗纱上沙沙作响。裴昭解下狼牙链系在床柱,明棠将玄铁枪头压于枕下。青骢马在院中轻嘶,辔头北疆盐矿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羊皮卷上的墨痕透过窗棂,与喜帐上的盐刻字迹渐渐重合。

五更鼓响时,明棠忽然坐起,将盐梅膏子抹在裴昭未愈的箭伤上。他战甲未除的手臂环过她腰间,铠甲缝隙间的血锈气与药香纠缠,在盐灯下氤氲成北疆的月色。国公府外的盐运河静静流淌,冰层下的盐水裹着碎冰,仿佛七年来所有未诉的情愫,终于在此刻化作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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