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府后院的芭蕉叶上凝着层薄盐,朱漆剥落的角门吱呀作响。康王执青玉杵捣着药臼,将晒干的盐梅核碾成细粉。臼底忽现暗格,露出半张靛青信笺,正是三日前夹在太医署艾绒里的密报:"帝逝七日,东宫闭门谢客。"
"王爷,西角门的石狮子该上漆了。"
老仆捧着朱砂漆罐跪在廊下,罐底沉着枚青铜钥匙。康王蘸漆描画狮目时,漆刷柄内暗藏的绢帛滑入袖口,展开是幅工部新绘的皇城水道图,十二处暗渠出口皆用朱笔圈红。
康王妃对镜梳妆,金丝楠木妆匣第三层暗格轻响。鎏金簪尾挑开夹层,露出用盐霜绘的北疆布防图,这是去年秋狩时,她借口更衣从裴昭帐中窥得的玄甲军驻防要略。侍女捧着新裁的夏衣进来时,王妃已把盐图拓在素绢上,混入送往慈恩寺的功德幡。
"禀王爷,今夏的盐梅膏子需添薄荷否?"
膳房管事跪呈食盒,揭开是十二罐腌梅。康王指尖抚过罐口蜡封,忽然触到细微凸起,第五罐封皮下压着枚虎符拓印,边角"丙申密制"的铭文与当年永宁侯案中的伪虎符如出一辙。
康王借着取冰踏入地窖,玄色锦靴碾碎满地盐晶。最深处冰墙忽现裂缝,暗卫自夹层捧出鎏金匣:
内藏三百死士名录、工部军器监旧吏手书的火器图、以及盖着南境三州郡守私印的粮草调度文书。
"五月初八子时,漕船载盐过临清闸。"
暗卫低声禀报时,冰棱折射的光斑在康王蟒袍上拼出狼头纹,
"船底夹层已按王爷吩咐,藏入岭南匠人打制的锁子甲。"
冰窖顶忽然传来鸟雀振翅声,暗卫瞬间化作盐工模样,将盐包堆成遮挡视线的山丘。
康王执《盐铁论》斜倚窗畔,书页间夹着的信笺簌簌掉落。南境藩王的回信用蝇头小楷写着:
"谷雨茶饼百箱已发,另附武夷红袍十二篓。"
康王将信纸浸入茶汤,遇水显形的兵力部署图上,标红的正是控制江南盐道的三大漕运码头。
暮色渐沉时,老仆进来添灯油。琉璃灯罩被轻轻旋转三周,书架忽然移开半尺,露出暗格里成捆的密信,有东海水师提督承诺按兵不动的血书,有陇西马场主私贩战马的契据,甚至还有司天监少卿推算的"荧惑守心"天象记录。
康王妃跪诵《地藏经》,手中沉香念珠忽坠地散落。十八颗木珠滚进香案底部,撞开暗藏的机关。鎏金佛像胸腔内,整整齐齐码着三百枚特制铜钱,正面铸着"康泰永昌",背面却是前朝年号。这是要混入市井引发流言的"天命钱"。
更鼓敲过三巡,康王站在檐下看盐工卸车。新运到的青州海盐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麻袋夹缝里藏着淬毒的箭头。王府厨子拎着两条活鲤走过,鱼鳃里塞着北狄可汗的回信:
"待狼烟起时,阴山铁骑必破居庸关。"
暗卫统领展开五尺见方的羊皮舆图,康王执朱笔圈住皇城四门:
"玄武门守将嗜酒如命,朱雀门轮值官是丙申科进士..."
狼毫忽顿在盐政司衙门,
"此处需双倍火药,炸开盐仓可令京畿三日无盐可用。"
烛火摇曳间,王妃捧着食盒进来。掀开第三层蒸屉,八珍糕下压着后宫眼线的密报:
"华阳公主已三日未出寝殿。"
康王冷笑捏碎糕点,露出藏在豆沙馅里的半枚兵符,与南境藩王手中的另半枚恰好能合成完整虎符。
子时的梆子声响起时,康王推开西窗。夜风卷着盐粒扑进来,在案上拼出"丙申"二字。他忽然想起年前那个雪夜,先帝将玉玺交给五皇子时,自己指甲掐进掌心的痛楚。而今夜风里的咸涩,恰似当年咬破嘴唇的血腥味。
康王府正厅摆开十丈长的北疆舆图,十二州郡的盐道要冲皆插着赤旗。康王执朱笔划过黄河渡口,对帐下幕僚道:
"五月初八漕船过境时,着青州营扮作盐匪劫船,将甲胄藏入官盐运往晋阳。"
鎏金烛台爆出灯花,映得舆图上"居庸关"三字如凝血。
三百死士着盐工短打操练,麻袋里装的粗盐随招式泼洒,落地竟成困敌的绊马索。康王抚掌赞道:
"这套'撒盐成兵'阵法甚妙!"
忽有快马冲入校场,骑手卸下满车青州海盐。盐包夹层里藏的并非刀剑,竟是成捆的户部空白盐引,盖着前年失窃的盐政司官印。.
南境藩王的特使解开缠腰布帛,露出用盐渍绘的江南水道图:
"我家王爷已备好八百艘粮船,只待王爷烽火为号,便溯漕河北上。"
康王妃亲自奉上武夷岩茶,茶饼背面用密写药水绘着各州府驻军换防时辰。
。。。。。。
工部旧吏指着沙盘讲解:
"炸毁永定河石桥,神机营援兵至少延误三日。"
康王却将赤旗插在盐政司衙门:
"此地囤积二十万石官盐,炸仓可令京城盐价暴涨。届时以'平盐价'为名开仓,正好收买民心。"
陇西马场主呈上契据:
"三千匹战马已混入商队,明日申时抵西郊马市。"
康王蘸着朱砂在地图标注,忽见窗外掠过信鸽。解下鸽腿密信,竟是北狄可汗亲笔:
"阴山铁骑已抵居庸关北三十里,狼烟起时必破关。"
康王妃跪在蒲团上,将淬毒的银针藏入法会用的长明灯芯。鎏金佛像后的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三百套僧袍,内衬绣着"康"字的护心甲。窗外小沙弥敲着木鱼走过,梵唱声里混着兵器相撞的轻响。
暗卫统领呈上名册:
"玄武门守将今夜当值,其妾室已收下翡翠屏风。"
康王将虎符劈作两半:
"子时派死士持半符接管武库,遇阻拦者..."
手起刀落斩断烛芯,跃动的火苗映着眸中寒光。
康王举杯敬盐商总会首:
"今夏盐税加征三成,还望诸位配合。"
八十桌席面忽然寂静,盐商们盯着新颁的"盐引新规",额角沁出冷汗。忽有侍从摔碎酒坛,瓷片里竟藏着工部特批的私盐路引。
康王远眺皇城灯火,身后谋士低语:
"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已应允,起事时必开朝阳门。"
夜风卷起盐车扬尘,车辙印里凝着靛蓝的毒盐粉,在月光下蜿蜒如盘踞的毒蛇。
梆子敲过三更时,康王抚摸着先帝御赐的蟠龙玉佩。一年前落败的屈辱与今夜咸涩的晚风,都在掌中凝成淬毒的刀锋。
五月初八,子夜。
朱雀桥下忽然浮起千百盏河灯,灯芯裹着靛蓝盐粉,遇水即爆成冲天火光。巡夜禁军刚吹响铜哨,玄武门守将已斩断吊桥铁索,三百死士推着装满海盐的粮车冲入城门。盐包炸开时扬起的毒盐粉,顷刻间迷倒半营守军。
地动山摇的轰鸣声震碎满城清梦,囤盐仓在火龙药中化作赤色蘑菇云。咸涩的盐雾弥漫十里长街,康王府私兵趁乱冲入官仓,将预备平抑盐价的官盐尽数劫走。东市盐价辰时未至已涨百倍,百姓推挤踩踏中,有人瞥见康王死士在撒盐施粥。
南境藩王的粮船撞破漕河闸口,八百艘船竟有半数载着披甲兵士。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倒戈开城,叛军如潮水涌入正阳大街。永宁侯卫崇山率府兵死守御街,将祖传的玄铁枪插入青石板缝:
"卫家儿郎听令!退后者犹如此砖!"
枪尖挑飞的地砖碎成盐粉,迷了叛军先锋的眼。
华阳公主凤冠未卸,执先帝苍龙剑立于午门。禁军架起盐浸过的藤牌,叛军火箭遇盐即爆。眼看玄武门告破,忽闻北天传来玄甲军号角,裴昭竟率八百轻骑星夜驰援,马蹄裹着北疆盐霜,踏碎长街青石。
陇西马场的三千战马突遭截杀,明棠率盐商护院立起盐包屏障。盐车围成的堡垒内,裴昭旧部以盐粒为箭,毒盐粉随东风飘入马阵。惊马践踏叛军,西线攻势顷刻瓦解。
康王正欲焚毁玉牒,忽见卫崇山单骑破阵而来。永宁侯的玄铁枪头挑着南境藩王首级,血珠溅在鎏金牌匾上:
"逆贼!可还记得丙申年秋狩,你箭射白鹿时先帝的训诫?"
枪出如龙间,康王蟒袍被挑碎,露出内里绣着狼头纹的狄人软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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