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玄甲掠过居庸关隘时,三百盐晶饺突爆蓝光。驱寒姜硝混着鎏金虎符的锐气,竟凝成遮天箭雨扎透左贤王旌旗。北疆儿郎踏着丙申年冻土杀出血路,军靴碾碎的盐霜里绽开万朵茱萸。
太极殿内,明棠捧出朱雀玉珏按进青砖凹槽。玉中血痕遇热漫成北疆盐道图,丙申年雪崩下掩着的官盐腐账赫然显现。永宁侯一杆断枪挑破鲁王蟒袍,霉盐袋里滚出翡翠扳指,正刻着"丙申腊月和亲使团殁"的蝇头小楷。
"爱卿的盐引专营权..."
皇帝朱笔未落,华阳公主忽扯九凤金钗掷地:
"本宫嫌那玄甲腥气重,不如熔了铸朱雀盐鼎!"
碎钗入炉时溅起的金星,正烙透和亲文书上的狼头印。
华阳赤足踏碎满池残荷,忽将鎏金步摇簪进朱雀盐鼎:
"本宫改主意了。"
她扬手泼出的冷茶凝成霜花,盐晶里绽开的竟是半朵金线牡丹。
残冬最后一场雪落时,兵部与户部的联名奏折已堆满御案。盐车巷飘来的椒香里,八百玄甲军的铁靴踏响初融的冰河。
永宁侯府,檐角冰凌垂着十二连珠盐灯,映得雪地如撒碎玉。明棠执银剪裁朱红窗花,剪刃游走处绽开百子石榴纹。雪沫簌簌跌进鎏金炭盆,炸开满室沉水香,正是御赐的南海贡香,混着蒸笼里新出屉的梅花饺鲜气。
"姑娘,华阳公主的鸾驾过朱雀桥了!"
冬青捧着缠枝牡丹食盒进来,揭盖时腾起白雾,里间二十四节气盐雕玲珑剔透。最妙的冬至盐雀衔着赤玉梅,翅尖凝着糖霜化的雪粒。
八十一盏盐晶宫灯映得琉璃世界,明棠的银红袄裙扫过万字锦地衣,襟口金线绣的百福纹与席间玉雕冬至盘暗合。华阳公主执鎏金暖炉落座,护甲轻叩青玉盏:
"卫姑娘这窗花倒比司天监的晷影图还灵巧,该赏!"
但见侍女捧来玄漆描金攒盒,掀开竟是整套雪涛盐雕:北疆的冰河牧马,南境的梅坞焙茶,西域的葡萄美酒,东海的珊瑚瑶柱。明棠笑着将盐雀梅枝插入瓶中,霎时满室漾开掺着梅蕊清甜的椒柏酒香。
更漏声里,明棠将鎏金火盆拨得更旺。十二幅盐雕遇热渐次化出奇景:雪水凝成雾凇垂挂,椒香化作游龙绕梁,糖霜簌簌落成银河。忽闻廊下家僮欢呼,原是老侯爷命人抬进三尺见方的昆仑冻玉,玉中天然冰纹,恰成幅《九九消寒图》。
华阳公主的鸾驾碾着瑞雪离去时,九凤步摇坠下的明珠照亮侯府门楣。明棠倚着朱栏抛洒盐梅,见那晶莹颗粒遇风成絮,恰似把星子撒向长安城的千家灯火。永宁侯府的冬至宴,终在椒兰氤氲中酿出满城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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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未至,永宁侯府廊下的盐梅却早凝了冰晶。明棠跪坐镜前,任由梳头娘子蘸着昆仑玉梳篦里的雪水,将青丝绾作惊鸿髻。忽闻檐角金铃急响,一骑玄甲自北疆驰来,马鞍上朱漆描金箱笼映着晨光,箱面镌刻的并蒂梅纹沁着薄霜。
"裴大人遣亲卫送贺仪,说北疆战甲雕不得玲珑花样,且拿盐雪充作珠玉。"
冬青捧来檀木托盘,掀开锦袱竟是支玄铁梅簪,簪头缀满盐晶凝的梅花,花芯嵌着北疆特有的赤玉髓,恰似雪里冻住的胭脂泪。
五色锦线垂悬藻井,明棠初加素纱襌衣时,北疆亲卫忽解下佩刀。刀鞘内竟藏着卷焦尾梅枝,枝干裹着玄甲军旗残片,虬结处系着串盐梅珠链。珠链随明棠跪拜轻响,每颗盐珠里都凝着朵梅花,原是裴昭用战盔融雪,就着北疆朔风吹成的冰魄梅。
"二加曲裾深衣!"
礼官唱和声中,侍女捧来裴昭第二件贺礼:青玉匣中叠着件银红蹙金袄,襟前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图,竟全用玄甲军磨箭簇的金粉描画。
冬青附耳道:
"北疆三百工匠凿冰为模,拿雪水浸了金箔捶打三月,方得这'雪里金'的绣线。"
待三加翟冠霞帔毕,北疆亲卫奉上最后贺仪。朱漆箱笼忽遇暖雾自启,内中腾起座盐晶雕的微缩关城:城头箭楼悬着糖霜冻的明月,瓮城雪堆里埋着酒酿冰珠,最奇是城门口两株盐梅交缠成拱,枝桠间垂着九百九十九颗赤豆,北疆风俗,此谓"同袍结"。
华阳公主执起梅簪替明棠正冠,忽见簪尾冰纹映着日色,在青砖地上淌出句《诗经》:
"岂不夙夜,畏行多露。"
满座皆惊时,老侯爷抚掌大笑:
"裴家小子偷师永宁军,这盐雪蚀字的功夫,倒比当年他祖父在雁门关刻的界碑更精妙。"
明棠倚着盐梅屏风细看礼单,忽见夹层里滑出片玄甲残片。残片裹着冰绡帕,帕上朱砂绘着幅稚拙小像:
红衣少女执剪裁雪,身后银甲将军捧梅而立,原是那年裴昭初入侯府,偷瞧她剪窗花时的旧景。
窗外忽飘起细盐似的雪粒,北疆亲卫临行前叩首:
"将军命我带回一囊长安雪,说待开春和着盐梅酿成酒,便是..."
话未竟已红了眼眶,从怀中取出个冻得硬实的雪球,球心裹着朵完好的红梅,恰似明棠及笄礼上眉间那点朱砂妆。
暮色染透九曲回廊时,玄甲军马蹄声渐远。明棠将梅簪插入翟冠,盐晶遇暖渐化,顺着青丝滴落成串冰珠。满府忽闻清泠声响,原是老侯爷命人将裴昭所赠盐晶关城悬在檐下,千百颗冰珠随风轻叩,竟谱出支《折梅寄北》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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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内外的盐梅忽生异象,往年该结冰蕊的枝头竟凝出琥珀色蜜浆。钦天监奏报夜观星象时,紫微垣东侧忽坠流火,砸碎太液池冰面,激起三丈高的盐雪雾,正是今晨御药房呈报的脉案:老皇帝掌心浮起盐晶似的寒霜,咳出的血沫里裹着冰碴。
明棠执银剪修梅,见廊下盐晶宫灯竟无风自转。冬青捧着内造缠丝玛瑙暖炉过来,炉上錾刻的云龙纹突生裂纹,渗出缕缕靛青药气:
"太医院今早开了七轮会诊,听说连北疆进贡的赤焰盐都化不开万岁爷心口寒冰。"
话音未落,华阳公主的九凤步辇已破雪而来。公主解下雀金裘掷给侍女,露出内里玄色蹙金祭服:
"卫姑娘速将裴昭赠的盐梅酒取来!父皇今晨昏迷前,忽说要饮永宁侯府除夕宴上那盏'雪魄'。"
她护甲划过梅枝,琥珀色蜜浆倏地凝成冰针,正是老皇帝病榻前融了又冻的参汤模样。
明棠启开地窖封存的青玉坛,坛口盐霜忽化作游丝攀上房梁。三年前裴昭北征前埋的盐梅酒,此刻竟在坛中凝成冰雕:千里冰河蜿蜒成酒液,玄甲军铁骑踏雪飞驰,最奇是冰雕中心冻着枚玉玺,印文"受命于天"四字被雪水蚀去半边。
华阳公主执赤玉盏接酒,忽见冰雕遇暖渐融,酒液里浮起片焦尾琴木,正是老皇帝赐死端静皇贵妃时,焚琴台烧剩的残木。公主腕间佛珠突然崩断,沉香木珠滚进酒坛,竟化作十八罗汉冰雕,个个眉目酷似夭折的九皇子。
鎏金蟠龙烛台淌着盐泪,龙床四周十二扇盐梅屏风无风自动。明棠跪奉雪魄酒时,忽见老皇帝枕畔玉圭生出霜纹,渐渐拼成北疆舆图轮廓,正是裴昭上月密信里提到的鹰愁峡新防线。
华阳公主亲执金勺喂药,药汁未及唇畔已凝成冰珠。珠内忽现奇景:未来太子率百官跪在奉先殿,手中祈福玉版裂作两半,左半截"风调雨顺"浸在血泊,右半截"国泰民安"竟生出盐梅根须,直扎进殿前御阶缝隙。
暮色染透盐晶窗棂时,北疆八百里加急抵京。裴昭的密信裹在玄甲军旗中,旗面冰霜遇暖化开,露出用狼毫蘸血绘的《九九消寒图》。本该填梅瓣的"亭前垂柳"四字,竟被改作"御榻生寒"。冬青指着图中冻裂的砚台惊呼:
"这裂纹与今晨摔碎的歙砚一模一样!"
明棠将盐梅酒残冰埋回梅根,忽见冰渣里凝着半阙血诗:
"盐作琵琶雪作弦,寒梅泣血奏钧天。"
廊下忽传来玉磬清响,原是老侯爷捧着先帝御赐的玄铁虎符立于月下,符身霜花正拼成北疆军报暗语,三更鼓响,十万玄甲已秘密拔营南归。
雪沫子簌簌扑打窗纸时,华阳公主的鸾驾正碾过玄武门。宫墙内外的盐梅突然齐绽,琥珀色花蕊里渗出朱砂似的红露,恰似老皇帝病榻前打翻的丹炉。永宁侯府的冬至盐灯忽明忽灭,映得满府梅影如披血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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