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周哲有些意外，“为什么不参加啊，这可是我们能参加的最后一场运动会了，不报个名儿总感觉怪遗憾的。”
城里的中学都有分春秋季运动会，但他们处在乡镇，因此运动会每两年才能办一次，运气好的那一届可以赶上两次，但他们恰好就是倒霉的那一届，三年只能轮上这一次。
郁沉划掉算错的答案，看着前面拥挤的人群，黑色中性笔在指间转了一圈，掉在了试卷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又被教室里吵闹的声音盖了过去。
他敛眸看向试卷，语气散漫地回道：“你想报就去报，我不去。”
“行吧。”周哲撩起袖子站起来，似乎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这次运动会还邀请家长过来，我誓要让我爸知道我才不是废柴。”
家长？
郁沉笔尖一顿，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周哲已经以胜利者的姿态仰着头挤进人群了。
郁沉：……
算了，他的家长，应该也没时间来。
这么想着，他又拿起了中性笔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只是心不在焉，算了几遍答案都不同。
教室里吵闹不已，一时半会应该都没法清净下来，他索性搁下笔，准备去阳台吹吹风冷静一下。
这会是正是大课间，广播里放着时下正热的小甜歌，郁沉目光缓缓下移，恰好撞上站在小角落里悄悄亲密的小情侣。
两人离得很近，似乎马上就要亲上了。
一股热风迎面吹来，郁沉缓缓收回视线，莫名的感觉更烦了。
“郁沉！”有人扒着门框喊他。
郁沉转头看过去。
“你要不要报个项目啊？”女生嗓门很大，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我们都很想看你参加比赛虐死一班的那些趴菜！”
“得了吧，就你们班，别搞笑了，干啥啥不行，就能嘴炮！”隔着楼梯的另一间教室有个男生探出头来呛道。
“你们班多厉害啊，两班合并上个体育课就晕两个，细狗！”女生毫不留情地回怼。
“什么玩意？你们班次次考试倒数，我们班随便拉个人出来都能超过你们班那平均分，九漏鱼！”男生梗着脖子继续喊。
郁沉靠在栏杆处，双手随性地插在兜里，只是面无表情地偏头往五班的方向扫了一眼，那男生就怵的把头缩回去了。
“呸，什么玩意，不就仗着分班把成绩好的都捞走了吗？”女生气的不行，被几个人拉着还不忘骂几句，“真是缺大德了，什么破班！”
“啧，怎么又跟隔壁的吵架？”赵棠花拿着保温杯缓步从办公室里出来，看着站在门口气红脸女生，开口道：“行了，什么话进去再说。”
说罢她就抬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几个女生的背，还不忘回头喊郁沉进来。
等门口聚集的人都回了座位，她才看向张铭：“体委，怎么样了，大家都报完名了吗？”
“刚才有些人到我这报名了，但有的项目完全没有人报，还有走方阵的举旗手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张铭刚说完，就看到了刚准备坐下的郁沉，眼睛倏地就亮了起来，“郁沉同学，你愿意做举旗手吗？”
郁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愿意。”
“可以啊。”
与他的回应声同时响起的是赵棠花的声音，“顺便再报几个项目，正好你平时不挺能折腾的。”
郁沉：……
“是啊，这提议好，我支持！”
“上次体育课郁同学健步如飞，不如先给他报个跳高吧哈哈哈！”
“啧，上次我看郁沉背单词超溜，一口气不带喘的，不如我们那混合接力加他一个？”
“这提议甚妙，那这个一千五百米？”
……
在赵棠花的引导下，一群忘乎所以的学生们七嘴八舌地开始给郁沉挑项目了。
郁沉表情复杂地看着一群人为了把没人报的项目塞给他而闹成一片。
“郁兄，你瞧这事闹得，你不想参加也没办法咯。”周哲笑得格外欠揍。
“啧，我建议你不要笑得太早了。”安芬转过头看向周哲，“当心乐极生悲。”
与此同时，郁沉也回头扫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抬起了手。
“怎么了，郁沉同学？”
张铭刚把几个没人报名的项目写上了郁沉的名字，此时看着“受害者”笑得格外谄媚讨好。
此时只要郁沉不是想罢工，所有要求他全都能答应。
“周哲说，他想报名扔铅饼和长跑一千五百米。”
郁沉面色平静地说出了让周哲整段垮掉的一句话。
“好好好，没问题，那就再参加个引体向上吧，今年的新增项目呢。”张铭笑得快合不拢嘴了。
“不是，张铭你个周扒皮，我什么体力值你不知道吗？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你还是人吗？”周哲哀嚎道。
“行了，离运动会还有时间，你平时正好少吃点出去锻炼锻炼，反正重在参与，也没非要你拿个奖。”赵棠花开口安抚道。
“行了，再说个事啊，今年的运动会开场还需要每个班排支舞出来，章静你来负责，动作不需要太难，主要是为了鼓舞士气，可以找我借空教室的钥匙。”
“好的！”章静出声应道。
交代完所有的事赵棠花就拿着杯子走了出去，留下了一教室的喧闹。
*
晚上十点，温廷昱准时地打来了视频。
郁沉调整好台灯的方向，摁下了接听。
对方的视频画面抖动了几下才稳定下来，看到视频中的景象，郁沉怔了几秒。
温廷礼应该是刚洗过澡的，只穿着一件白色睡袍，不知道是不是带子没系好的缘故，恰好地露出了一大片肌肤，还没擦干的水珠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淌，直到没入深处，在皮肤上留下几道晶亮的水痕。
“小沉，晚上好。”
青年温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拉回了郁沉飘忽的视线。
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移开了目光，在喊了声哥后又悄然动手截了几张图。
平时他见到的温廷昱都是一丝不苟的模样，很少有像现在这样的随性，甚至眉眼间还带了几分平常没有的侵略性。
两人都没说话，郁沉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声，甚至耳尖都有些发烫。
温廷昱的目光在视频画面上定格了几秒才收回，他浅浅地勾了勾唇，暖黄的光线穿过他垂下的睫羽，落了一片细碎的光泽。
“刚才我收到了家长群的消息，你们要举行运动会了吗？”
“嗯。”想到周哲说到的会邀请家长，郁沉抬眼看着屏幕里的人，“运动会两年一次，我们这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你报项目了吗？”温廷昱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报了几个。”虽然不是自己想报的，但好像也不是不能参加。
郁沉将体委给自己报的项目念了一遍。
“小沉这么厉害啊，这些项目可都不简单。”温廷昱弯着眉眼夸他。
“是他们要给我添上的。”郁沉移开目光，有些无奈，“这些项目都没有人报名。”
“那你有信心吗？”温廷昱问。
郁沉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我可能会让他们失望了。”
“不，你只要尽力，没人会失望的。”温廷昱看着屏幕低声道，“小沉，运动会不是为了得奖的结果，而是享受参与其中的过程。”
“享受参与其中的…过程？”郁沉默念了一遍，低垂下眉眼，轻声道，“但他们似乎更想得奖…”
“事情都还没开始，小沉，不要去提前预知你未知的未来，可以适当留白，给自己一个创造的空间。”
郁沉缓缓抬眼，与屏幕里的温廷昱对上了视线，对方眼底的从容坚定让他有些飘忽的心绪稳定了下来。
他轻轻应了一声，过了许久才问出那个想问许久的问题。
“哥，运动会邀请家长，你、来吗？”
“小沉，这件事我也不能确定，最近我们在创业可能会很忙，如果有空，我一定会来的。”
温廷昱的回答也在他的料想之中，他没什么太多的反应，仿佛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而已。
实际上他还是有一点失落。
但他不能自私地让哥只围着他转，毕竟哥也不是他的。除非、除非哥能成为他一个人的。
但不可能的。
如果他将哥困在身边…
郁沉看着挂断视频的手机逐渐变黑，心底那些原本被压抑住的阴暗念头又一点点地冒了出来，随后又被他一点点地压下去。
他不能做出这种事。
哥会讨厌他的。
哥喜欢乖的，积极向上的，不是他这种的。
郁沉抬手关了台灯，却依然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他又想抽烟了。
可他最近在戒烟。
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桌子里，他生生抑制住了想要抽一根的念头。
指甲处传来的痛意直达脑部，应该是流血了，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依然没任何收回手指的动作，他也说不清自己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他才缓缓躺回了床上。
只是此时他的大脑格外清醒，根本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