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礼？”
郁沉愣了几秒，看着男人牵着条雪白的萨摩耶刷了门禁走进去了。
这条狗似乎是叫…队长，温廷昱给他看过照片，皮毛柔软漂亮，他一直很想去摸一下，却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里看到。
看来，这里或许就是哥的家了。
人与人之间的差异究竟有多大，以前他也只是个模糊的概念，而现在，他真正意义上理解了什么是鸿沟。
且不说这扇门他是否能跨进去，但就从现实的角度来说，他就是进不去。
郁沉提着袋子，低头看了眼身上被黑椒汁溅上的点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种扎根内心的自卑窜了出来，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那些原本撬开的裂缝似乎在这一刻被某些密密麻麻的网给层层罩住了。
或许，这本就是他跟温廷昱之间的距离，生来就已经固定了，根本就…没办法跨越。
郁沉看着那装修独到的大门，拿出手机给客户打了通电话。
客户是个女人，他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松了口气。
不是温廷昱。
还好不是。
他已经这么狼狈了，不想再狼狈了。
很快，门口的保安就将大门打开了，他拿着外送袋，将卫衣帽往下扯了扯才缓缓走了进去。
随后他就根据顾客说的方向走着，直到停在一户人家门口。
女人穿着优雅的家居服来给他开门，她接过郁沉手里的外送单，给了他一罐没见过的饮料，温温柔柔地道谢。
“没事，”郁沉笑了笑，他知道可能不太好看，但他还是将客套的话说完了，“欢迎您下次光临。”
他拿着一罐不知道名字的饮料走了，走出去的每一步都很沉，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压在他的心口。
也是第一次，他真正意义上理解了那一句，条条大路通罗马，而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
电动车在城市里穿行，每条道上的路人都行色匆匆，但郁沉再也没有了去看风景的心思。
本来他来送餐就只是为了那八十块的外送费，却没想到竟然顺道亲眼见证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车子速度越来越慢。
郁沉拧到最大，也只能看到红色的电量在闪烁。
电动车没电了。
不过所幸，距离西餐厅只剩下一公里了。
郁沉叹了口气，下车推着电动车一点点往回走着。
这一路以来，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画面。
有温廷昱和他相处的画面，也有赵棠花劝导他的画面，还有那些阴暗血腥的画面。
一幕又一幕交叠出现。
他感觉心口发沉，有些说不出来的压抑。
“哎哟，你这小子，没电了就打车回来嘛，干什么要推回来啊？”萧老板咬着烟站在门口，皱着眉头。
“没必要，就剩一公里了。”郁沉将车子停好，取了外送箱就走了进来，在路过她的时候，提醒了一声，“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嘿，你这小子，都管老娘头上来了。”萧老板两根手指夹着烟，在看见郁沉的背影时顿了几秒，“你怎么了，看着状态不对啊？”
“没事。”
郁沉头也不回地继续工作，好似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老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点了支烟，随即拎着一瓶酒上了楼。
为了赶最后一班公交回去，郁沉在四点的时候就停了手里的工作。
只是这次他并没有直接走，而是朝着楼上走去。
越往办公室方向走，酒味就越浓郁。
看样子萧老板又是喝多了。
不知道他今天说的事对方能不能清醒地回应。
“叩叩叩。”
等了一分钟，里面才传来一声醉醺醺的“进。”
郁沉有些无奈地推开门，就看见萧老板正斜倚在躺椅上，手里还拿着瓶开封了的红酒。
“小子，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辞职的。”郁沉低着头，声音有些哑，“抱歉，萧老板，我食言了。”
萧老板在躺椅上坐了起来，盯着郁沉看了好一会，才笑出了声。
对于她的反应，郁沉有些不解，但对方似乎也没想多解释，只是摆了摆手。
“嗯，去吧，我早知道你做不久的。”萧老板拿着红酒灌了一口，“人的目光本来就不会局限在方寸之地，尤其你这小子看着还蛮有野心，我不认为你会满足于现状，当然我也不介意给你这毛头小子当个跳板。”
郁沉抬眼看她，有些不知所措。
“赶公交去吧，希望下次见面，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你。”萧老板又喝了一口酒，躺回了摇椅。
“工资明天结算会打到你的账户上，不会少你的。”
“嗯，萧老板再见。”郁沉应了一声，缓缓转身下楼。
“啧，臭小子。”萧老板掏出一根烟含在唇间点燃，吐了个烟圈出来，深深叹了口气。
“要我当年，也坚持读下去就好了…”
公交站口。
郁沉蹬着自行车赶到时公交还没到，他锁了车走向站台，却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格外显眼的人。
温廷昱。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公交站看到温廷昱，但这辆公交是回去的最后一趟，他舍不得花钱在城里睡一夜。
温廷昱从人群中挤出来，大步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小沉。”
见他靠近，郁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温廷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里似乎有几分受伤。
“哥。”郁沉感觉心口堵得慌，但还是轻轻地喊了一声。
“嗯。”温廷昱在他的身侧站定，看向他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郁沉避开了他的目光，“我自己回去。”
“哥，你不用经常去我那的。”郁沉垂下的手指蜷起，在裤缝上来回摩擦，“我能好好生活的。”
他不想再看到那渺茫的希望了，明明本来就不可能的两个人，为什么总让他能看到那一丝一缕的希望，他明明根本就抓不住的。
“你…”温廷昱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罢了，果然有些事还是不能太心急了，多年设下的心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
郁沉的反应与他的预期相差无几，这在他下午在门口看到少年背影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
或许，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归零了。
但是…
他不会放弃的。
公交车来了，郁沉如往常般随着人流挤上了公交，但他一转头就看到温廷昱也跟着挤了进来。
座位已经被上一站的乘客占满了，他只能握着栏杆来稳定身体，随后他就看向站在前面被几个人挤得有些局促的温廷昱。
心头没由来地有了些微妙情绪，他皱了下眉头，朝温廷昱伸出了手。
“哥，来我这。”
听到他的声音，温廷昱似乎很愉悦，眉眼间的苦闷逐渐褪散，随着售票员喊着“前面的乘客往后走走！”的声音往郁沉的方向移动。
他本来只是想停在郁沉身旁的，但猝不及防地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惯性地朝郁沉的方向倒去。
郁沉那一瞬的表情十分复杂，但他这次并没有后退，而是任由那高大的身躯在前面紧紧地抱住了他。
熟悉的气味将他完全包裹，他想挣开，但心底的贪婪却不断地撕扯着他。
如果他不是郁沉就好了，如果他没有喜欢温廷昱就好了。
他就应该有勇气抬手了吧。
哪怕就只是不经意地抱一下，也好过他现在心底的万般无奈。
这个温暖的怀抱郁沉并没有沉溺太久，只几秒他就抬手推开了温廷昱。
他刚做完兼职，一整下午都在西餐厅里，给顾客端盘子淋黑椒汁，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种味道。
他不想解释。
公交车在摇摇晃晃地前进着，郁沉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站到了终点站。
郁沉能感觉到对方看他的目光，但他不想作出回应。
他已经很累了。
再次回到那熟悉的小院里，静姨看到两人一起回来特别开心。
“都回来了啊，快来，今天村里杀了猪，我去买了几根排骨炖了汤，就等你们回来了。”
“谢谢静姨。”温廷昱笑着应道。
“谢什么，你这孩子，我炖点汤你还客气上了。”静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坐着，汤马上就出锅。”
“静姨，那我去盛汤。”郁沉说着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嗯，小心点别烫着了。”静姨说着也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一碗碗汤从里面端出来，郁沉将其中最大的一碗递给了温廷昱。
“给，静姨专门盛的。”
“嗯，谢谢小沉。”温廷昱接过热腾腾的汤，朝着郁沉露出了个标准的笑容。
郁沉怔了几秒，看着他被热气氤氲的俊朗眉眼，语气都有些不太连贯，“没，没事，你多喝…点。”
其他的小孩们在静姨喊了几声也后纷纷跑了进来，拿起自己的小碗围着桌子坐成一圈乖乖地喝汤。
“对了，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联系方式好像填的是廷昱的吧？”静姨似是想到了什么般开口，“要不，联系方式我找老师改一下吧，有什么事学校总联系廷昱也怪麻烦的。”
郁沉捏着筷子没接话，只是低着头戳着那一块肉质紧实的排骨。
“不用的，不麻烦。”
郁沉听见身边的青年温声回应。
“小沉很乖的，静姨放心吧。”
“啪”
郁沉的筷子掉了地上。
他转头看着那笑容温和的青年，实在难以将乖与自己联系起来。
难道…哥真觉得他这样，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