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午盏到底是把人扣在庄园里歇了一天，才肯放他出门去。

反正那些个手下还能挡挡。

不过姜意风在庄园中也没真的不管事，联结研究所、两署甚至“三无”介者势力都直接与他联系，汇总当前的战况信息。

联结研究所方面，筛查公交司机介者工作至今没有结果。

研究员研判后提出，让蓝挽等待温午盏的能力加持，可能在加持后重新获取【全知】，识别出司机的本体形态。

异变应对组织方面，荆边署、陆口署的1891名联结者全部与介者断联。

余下糸安署当中约600位非“新主”一方的人类联结者，也已经由乔友宾与陆口署署长联手交涉换回，目前断联完毕。

“三无”介者势力方面，以黎姐为首的金桥以东僵持线阻挡住销宓都的攻势，但目前“新主”与容珘仍未露面。

理论上对方不应错过这个时机，因此暂时推测，销宓都内部可能出现变故。

比如……

姜意风回忆起那日在荆边署饭堂，祝年余恢复记忆后提供的信息。

比如容珘出轨——二次倒戈。

但目前没有准确信息，整座浮安场包括祝年宥，仍旧处于失联状态。

综合看来，目前的敌我阵营便是——

“新主”，状况不明的容珘与祝年宥，以及经过黎姐清剿后剩余六十个销宓都介者。

“旧主”，三无势力介者，以及姜意风为首的人类力量。

看似势均力敌，不过对方手上还藏了一张暗牌，就是“公交司机”。

眼下揪出这张暗牌是最迫切的，只有彻底湮灭它，才能断绝2030年异变区在空间上连接起来的机会。

……

翌日。

温午盏熟门熟路驾着车，姜意风安心坐在他的副驾上，看着温午盏一路遵守交规半分没扣，平稳到达联结研究所。

两署监测组、蓝挽、姜旻以及众多研究员，此时作为普通的人类，都已经集中到这个地方。

虽然他们此时望着姜意风和温午盏的眼神都相当微妙。

李教授挤开张嘴就要冷嘲热讽的亲爹，率先开口：

“意风、小温，哎呀，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蓝挽没了只三花猫后低落不少，见了他俩，更是联想到她和乌喵惨遭剥削的日子，一时不是滋味：

“姜意风、温午盏，乌喵回异变区去了。”

姜意风了然：

“嗯，介者是产生意识的物质，断联后就没法存在于同一个时空了。”

除了他和温午盏。

蓝挽没再说乌喵的事，反而主动提起：

“温午盏，可以用你的能力帮我加持一下吗？教授们说这样有概率用【全知】找到公交司机。”

温午盏看她怪惨的，幸好自己还能黏着主人，难得干脆了一回：

“行，就现在？”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骤然站直起身，主动往四面散开。

姜意风往后退到门边处守着，目光在人群中巡视一圈，问两署：

“所有联结者的位置都掌握了？先包围起来。”

葛之遥检查确认道：“没问题小少主，人都看着呢。”

“那行。”姜意风颔首，示意温午盏和蓝挽。

下一刻，温午盏收了闲散，整层联结研究所以他为圆心，转眼间迸发出幽邃无垠的黑暗。

——异变区？

这里的人类都是常年对抗异变区的，下意识后撤防备。

姜意风当即接了异变区的控制权，转手刹那，冷漠可怖的气息变得缓和，黑暗也不敢再雀跃着扩张。

温午盏回头朝他弯了弯眼，随即伸手探入黑暗，直取异变核心——

“喊那只猫出来吧，它听得见。”

“诶？”蓝挽一愣，抬起双臂做出接猫的姿势，“乌喵！乌喵！蠢猫，这儿呢！”

核心连通的无限时空中，似乎有一处产生波动。

未知且不可知的彼方，因为相连的因果，在这一刻开始与此方共享。

温午盏抓住时机，在蓝挽眼巴巴的注视下，探进去逮住一只三花猫。

只听得结结巴巴一串“大大大大大，大大人、好久不不不见”，温午盏懒得理，也没有把猫揪出来，只是对蓝挽淡淡道：

“就这样调用吧，介者不该打扰你们人类的世界。”

蓝挽一言难尽地看了他半眼。

对视上黑暗核心瞬间，遥远的乌喵递交【全知】能力，经由温午盏的共感，抵达蓝挽脑海中。

她只觉得熟悉又吵闹的爆鸣声炸响，深吸一口气，憋住眼泪，定定往脑海中的图像看去——

公交司机，在哪里……又是谁……？

此刻的她所见即所知，在接触完两署监测组后，却依旧没有找到。

姜意风忽然开口：

“蓝挽，看我这边，2030年的因果。”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

场面焦灼，姜意风把守在出口，就连温午盏都没了看乐子的心思。

在这一片落针可闻的气氛中，蓝挽终于睁开眼——

“姜意风，我看到了！它的本体是钟摆。”

钟摆？！

姜意风迅速与温午盏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回忆起同一个介者：

介者应对所检测当天，最后由温午盏断联的钟摆！

姜意风倒吸一口凉气：“就在荆边署？！”

“对。”蓝挽接口，“荆边署监测组B小队前队员……”

边上最清楚状况的葛之遥骤然反应过来，喝了一声：

“不对、小少主，你被软禁那两个月程序失效了，现在那个介者已经回到荆边署了！”

姜意风脸色一变：

“通知执行组，迅速包围！”

下一刻，【哔——咘——哔——咘——】

警笛声响彻白日与黑夜的分界。

……

公交司机的本体——钟摆介者，理论上早在检测当时就被温午盏湮灭了。

只有一种可能。

“新主”和容珘联手替它修正了时间线，替换掉死去的场景。

也就是说——

这一对联结还没有切割。

与钟摆联结的人类也有问题。

【荆边署监测组B小队步山，男，38岁，现居销宓都干道以西东线边界……】

一排排警车朝金桥以东的僵持线进发，姜意风直接带上温午盏共感空间，飞速冲过僵持线直奔东线边界。

眼前的路线越来越熟悉，熟悉到姜意风再缺漏信息也明白了——

前荆边署监测组队员步山的现居地，竟然就是他与温午盏碰着首例受控信息素的东线边界。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当时那个Omega，为什么要冲到他的车外……？

是钟摆介者的试探。

来轻在这条干道上打开异变区、首例观测到的有意识物质“路面”在这里出现……

都是为了方便钟摆介者串连场景，串连起死局的2030年。

姜意风一路想通关键，与温午盏用尽最快速度赶到现场——

却还是迟了。

东线边界紧邻销宓都，这片混乱无序糜烂的地带，定位到密匝匝的小区，灯火通明，唯独一幢小楼破败黯淡。

没有人。已经跑了。

姜意风深吸一口气，举起通讯器：

“步山现居地已转移，清查其他活动路径！”

【收到！】

挂断通讯，他正要转身离开小区，温午盏蓦地发觉什么，把他往身后一掩，乜了眼小区大门边的绿化带。

姜意风脚步一顿，顺着温午盏的目光看去，竟然看到两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好久不见，温午盏、姜少主。”

容珘。

姜意风与他对视上，目光随后诡异地落到……他和边上那人牵扯到一块的手上。

祝年宥。

连温午盏见了这场面都沉默了。

祝年宥倒是恍然自在，看着状态不错，竟然还有心思攀谈：

“祝年余不好照顾吧？上回见面没来得及多谢你，荆边署帮我给了祝年余一个容身之地，谢了姜少主。”

姜意风沉默地看着他，撇开他们理不清的私生活问题：

“什么事？”

容珘坦然自若地搭住祝年宥的肩膀，朝温午盏那边丢去一个什么东西。

姜意风没反应过来，温午盏却瞬即目光一凝，稳稳接住后递给姜意风。

容珘啧啧叹了两声，朝温午盏道：

“物归原主。”

眼见容珘要脱身，姜意风毫不犹疑，朝着绿化带碾去凝晶，却只砸中两个虚影。

凝晶消散后，容珘和祝年宥的身影也消失了。

预留的场景么……？

对方专程来递交东西的？

他没多纠结，反而看向温午盏递给他的物件：

“这就是不可控级介者的稳定载体？”

温午盏揽着人蹭了蹭，轻笑：“意意，补偿你。”

“……这能干什么用？”

温午盏身体力行地回答这个问题——

先黏糊糊挂到姜意风身后，双手绕到锁骨下摸出项链，又轻轻解开绳结，把稳定载体串到两枚月长石中间。

好好捂暖，再重新塞回衣领下。

然后顶着姜意风极度无语的目光，笑道：

“响起来更好听。”

姜意风：“…………”

*

沪城上区，祝家。

银灰色气息从一片黑暗混沌的深处涌出，眨眼间遍布整片别墅带。

他方从姜家附近的异变爆发点回来——

那里有“旧主”的庇护，又有姜意风的味道，即便是他也沉醉不已。

只需要再在那里孕养半日……

他将融合这个【钟摆】的空间衔接能力。

他将真正达到控制时空的不可控级，成为推翻旧朝的新主，而无须将未来的一切建立在温午盏虚假的坟茔上。

他将彻底控制这座城市，再从东线新主座的海域出发，控制更广袤的人类世界。

当然，他也将宰制所有的异变，介者意识无不臣服。

他还可以从旧主手中，抢过对方最爱的糕点。

银灰色的气息开始吞噬上区，却在某个瞬间，骤然顿住——

流失、消散……

为什么……臣服于他的空间开始倾塌……

银灰色的气息席卷上无尽的暴戾，喷吐间，灰烟剧烈爆发，将百年祝家夷为平地。

只露出一个跃动的黑暗核心。

那是“新主”的介者意识，此刻却开始发生震颤。

“哈哈哈……”

他猛然失笑，笑声飘荡在祝家的废墟之上。

“调酒师、调酒师！”

……

同时被新旧主“挂念”的调酒师，此时正悠哉游哉，在晨昏里的吧台后，给来客调酒。

来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容珘耸耸肩，抹着杯口的痕迹说：

“大少爷，你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