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笑还不够,此刻妆容并不完整,林杏拿起胡粉继续在他脸上涂抹,尽管俞杭嘴上不停抗议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任她动手动脚。
月亮下山,屋外亮堂起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将在趴在桌上睡觉的两人惊醒,清醒过来的瞬间二人第一反应皆是苏景奉一夜未归,不对,半夜未归。
林杏来到窗前眺望,却未曾见到一个人影,她不自觉紧张起来,俞杭揉揉眼睛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刚想安慰她就被随着动作掉落的胡粉糊了嘴,连忙“呸呸呸”,边咳边道:“不用太过担心,苏景奉应是有什么计划。”
“他告诉你了吗?”林杏拿出手帕向他走去,顺便回道。
“没有。”俞杭摇头,又是一阵粉雾。林杏赶忙按住他的肩膀,递上手帕,小声吐槽道:“这胡粉质量真差。”
俞杭轻轻擦拭,只将要脱落的胡粉抹掉,劝解道:“在这里能撑一夜也差不多了。”
忽然屋内变亮,正对门的俞杭被刺得睁不开眼,他有些痛苦的表情让林杏意识到什么,连忙转身,果然,苏景奉正在看着他们。
许是一夜未眠,他的衣服有些脏了,神情也很憔悴,林杏一时失语,呆呆地盯着他。来之前苏景奉早就想好要说得话,首先要骂她们,然后让她们保证永不再犯。可真得见到二人时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他想定是因为二人此刻都画着浓妆破坏了氛围。
最终苏景奉沙哑着嗓子道:“回来就好,没事就好。”感动不过片刻,随后话锋一转,“你们为何这般打扮?”
他走到俞杭身边四处乱转,不理解道:“尤其是你,脸上为何一块一块的?”
听到这话林杏努力憋笑,故作正经道:“我们是在易容,俞杭让人去通知皇上说我们都已被害,若是让旁人看到我们还活着那这话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苏景奉点头,勾出一丝笑容道:“还是你们周到,不过这几日应当不需要,我们就在县令府中不会离开。”
这话让两人有些不解,对视后林杏开口问道:“你也在府中不走?”
“对。”
林杏激动道:“你若是不出去那陆县令和杨县丞的案子怎么办?”
“已经解决了。”
“什么?”其余两人异口同声,她们不知道短短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二人这般疑惑,苏景奉主动解释道:“如今外界都在传丞相是幕后真凶,而你们两人身死的消息传到京城后他必定会亲自来彭泽一趟,我们只需要等待。”
林杏忍不住追问:“若是他不来呢?”
“他不可能不来,我有派人亲自去京城,若是他不来,那人就会放些消息引他过来,比如他做坏事的证据。”说这话苏景奉的神情很是复杂,无奈、恨意、杀意交缠在一起。
“那我们现在就等着?”
“没错,守株待兔。”
一日、两日、三日,在外人看来林杏和俞杭还在失踪,她们不能轻易露面,后面的计划早早安排完,两人为了消遣开始下起围棋。俞杭还好,他已在此处十几年,棋艺说不上精通却也看得过去,至于林杏那是完全不行。
第三日午时,两人对坐于棋盘前,俞杭小口小口地抿着有些烫的茶,时不时看向一旁手撑着头认真思考对策的林杏,莹白的棋子被捏在她的指尖,犹豫来犹豫去不肯放下。
林杏很是聪慧,仅仅几盘便学会大概,可差距太大,始终无法赢下一局。此时已是棋局的尾声,眼见这盘也无望,她有些郁闷地将手中的棋子砸在桌面,暗暗带上力道。
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林杏同时开口:“我又输了。”
俞杭这才放下茶杯,安慰道:“你这才学了一日,能下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说不定下一局就赢了。”
两人正将不同的棋子捡回篓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林杏咬牙切齿道:“你不许放水。”
俞杭一时心虚,嘟囔:“我可没这么说。”
他们今日从晨时坐到如今,大家都有些疲惫,把棋子收好后默契地停下对局。林杏俯下身,趴在棋盘上,长叹一口气,哀嚎:“咱们什么时候能活过来啊!”
俞杭刚想开口劝慰,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他,“马上你们就能出去了。”紧接着苏景奉的身影出现在屋内。
林杏姿势不变,闷闷道:“你昨日也说是马上。”俞杭幽怨地点头附和。
苏景奉一时尴尬不已,下意识挠头,随后向前两步,坚定道:“我方才接到消息,丞相明日便会到彭泽县。”
语毕林杏一骨碌直起身,语气略微激动,“真的吗?”
“自然,我何时说过假话。”
“昨日。”林杏和俞杭异口同声。
正在苏景奉尴尬时,一道童声响起,“小杏姐姐、俞杭哥哥!”为了不让秘密泄露,陆施清也有两日未曾出过府,一直照顾她的小秋此刻在外陪着陆夫人,所以陪孩子玩的重任落在闲着的两人身上。
刚一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杏表情就柔和起来,到门前去迎她。陆施清直直扑到她的怀中,孩子不懂要收着劲,林杏有些蹲不住,好在俞杭早就随着她来到外头,暗暗扶住她。
陆施清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见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姐姐,一口一个“小杏姐姐”,将手中刚摘的花举起,林杏单手抱住她,另一只手将花接过,轻轻问道:“这是送给姐姐的吗?”
“对,我特地去给小杏姐姐摘的。”陆施清自豪地抬起下巴。
她的神情让林杏心中一软,可随后又皱起眉头,清清红红的脸颊上竟有几道浅浅的血痕,她连忙将花递给身边人,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柔地为陆施清擦脸,好一阵折腾后才看清伤疤的全貌,并不严重。自从陆虞去世,小夏就开始照顾陆施清,她此刻正远远站在院外看不清她们的举动。
林杏收起帕子,严肃起语气,“清清,你的脸上是摘花时不小心划的吗?”
陆施清做出思考的样子,而后摇头,委屈道:“清清不知道。”
如此一来林杏不好再怪罪,放轻语气,“下次不要再去摘花了,若是清清想要可以告诉小夏姐姐或者我,我们替清清摘。”
陆施清虽然不懂,可还是乖乖点头,而后突然想起自己摘花的目的,奶声奶气道:“可是小杏姐姐这两日不太开心,以前娘亲不开心的时候爹爹就会去摘花。”
林杏一下子沉默了,她们还未告诉面前这个孩子她父亲去世的消息,其实就算告诉她,她也不懂是什么意思。纵使年纪再小,陡然变化的氛围也让陆施清感受到异常,不自觉收紧搂着林杏的胳膊。
俞杭上前轻轻摸了下陆施清的头,勾起慈祥的微笑,用尽量轻柔地声音道:“谢谢清清让你小杏姐姐开心,不过下次要是还想去摘花要喊上我们知道吗?”
陆施清露出大大的笑容,甜甜道:“知道了,俞杭哥哥。”突然小女孩挣脱林杏的怀抱,想往下蹦,林杏顺着她的力道把人放下,只见她迈着小短腿哒哒地跑到院外小夏的身后。
林杏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头也不回地调侃道:“哎呀,苏大人就不能温柔点吗?把孩子都吓跑了。”
“……”苏景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总感觉有些手足无措,“我方才什么都没做。”
林杏转过身,向屋内走去,与他擦肩而过时低笑道:“多笑笑就好了。”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这几日林杏夜夜不能安眠,或许是知道丞相快到此处的消息,她总有些不安,好在有大家的陪伴倒也不算难熬,每天晒着太阳哄孩子、下棋,过上了两辈子以来最安稳的生活。
第七日晨时,在还未起床时林杏就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几日来的好天气烟消云散,气温骤降,他们都自觉地加厚了衣物。今日陆施清早早便来到她的屋中玩闹,林杏端着茶杯斜靠在窗边的矮床,本用来下棋的地方堆满孩子的玩具,俞杭坐在另一侧。
岁月静好时突然挂起一阵大风,禁闭的窗子也被吹出一条缝隙,林杏慌忙去关,就在此时她看到苏景奉正顶着狂风向这里走来。她心下一跳等再回过神时敲门声已经响起。
只敲了几下门外人就自觉入内,那人一进屋便气喘吁吁地开始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袍,抬头看见专心拨弄手中拨浪鼓的陆施清时明显一愣,林杏则率先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苏景奉明显犹豫片刻,可还是开口:“丞相到城外了。”
“是吗?”她轻轻呢喃,却不是在发问,随后唤来云直,对着她道,“你将清清送去小夏那里。”
云直应声,陆施清不明所以,被抱起时手中还紧紧握着拨浪鼓。门再次被带上时,林杏却将窗子打开。呼啸的风一下子灌入,其余人都不自觉地眯起眼,唯独林杏死死地瞪着眼睛,良久她喃喃道:“终于到了这一步。”
苏景奉并未听清她的话语,可林杏迷茫的表情昭示着不方便再问,他错开话题道:“务必按照计划实施,莫要逞强,保护好自己。”看两人都点头他才放心离开。
屋中只剩下两人,可他们并不寂寞,风环绕在周围,迟迟不愿停下。良久,一双手将窗子关上,飘扬的发丝和衣袖猛地停住。
林杏始终低头一言不发,思绪却未停下,俞杭轻轻道:“不用担心,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