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城的夏日像被龙焰炙烤过的青铜盘，空气里浮动着马厩的臊气和玫瑰露的甜腻。玛格娜踮着脚尖趴在练武场栏杆上，银白的发辫随着动作扫过雕着龙纹的石砖。她故意把沾着玫瑰汁的手指往兰娜尔的鼻尖上抹，指甲缝里还嵌着下午在跳蚤窝偷摘的野蔷薇花瓣。

??"闻闻看，这是老吉姆酿的玫瑰露！"她学着市集商人的腔调怪叫，异瞳里流转着翡翠与紫晶的光。兰娜尔深紫色的眼睛瞪得滚圆，突然抓住玛格娜的手腕伸出舌尖，像舔食蜂蜜般舔了下指尖。两个女孩笑作一团，雷妮拉的珍珠发卡被震得滑到耳畔，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柔光。

??兰尼诺趴在栏杆上撇嘴，海马胸针在锁子甲上叮当作响："女孩子真无聊。"他解下腰间的镶银短弓，箭袋上的珍珠母贝在烈日下泛着虹彩。玛格娜一听到这话立刻直起身子，沾着玫瑰汁的手指在裙角蹭出殷红花痕："敢不敢去弓箭场比谁先射中靶心？"她指向场中正在布置的箭靶，最中央的红心小得像颗苹果。

??兰尼诺的紫眼睛瞬间亮起来，就像他父亲科利斯伯爵说起航海探险故事的神情。兰娜尔突然扯下银丝发带绑在玛格娜手腕，发带末端的珍珠流苏扫过玛格娜苍白的皮肤："你赢了就把戴蒙叔叔的暗黑姐妹偷来给我看！"雷妮拉刚要劝阻，三个孩子已经顺着石阶溜向马厩，科尔这个总板着脸的少年御林铁卫立刻跟了上去，马刺在石砖上擦出火星。

??热浪卷着马粪味扑面而来。玛格娜灵活地钻过木栅栏，突然被阴影笼罩——戴蒙正倚在马的食槽旁抛接苹果，暗黑姐妹的剑穗扫过她后颈。"小怪物想要给我的苹果下毒？"他咧开嘴笑，龙纹匕首在指间转出残影。

??"我们在比赛！"兰尼诺挺起胸膛，锁子甲上的海马徽章晃得人眼花。戴蒙的视线扫过少年颤抖的指尖，突然把苹果插在匕首上，钉向三十步外的箭靶。果肉在红心处炸开汁水，惊得渡鸦扑棱着翅膀飞起。"能射中这个，才有资格碰我的剑。"他懒洋洋地说，剑鞘上的瓦雷利亚钢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玛格娜的弓弦在掌心勒出血痕。第一支箭擦着苹果边缘飞过，第二支箭射中靶心偏左，第三支箭脱靶时，她听见戴蒙和兰尼诺传来哄笑。兰娜尔突然站在她身后，温热的手掌覆住她拉弓的手："肩膀要沉，像海浪托起船帆，当你瞄准目标时，呼吸要像潮汐般起伏。"女孩银金色的鬈发拂过玛格娜的侧脸，带着咸涩的海风气息。

??羽箭破空的瞬间，戴蒙的嗤笑戛然而止。箭矢穿透苹果钉入靶心，果肉碎屑像雪花般簌簌落下。兰尼诺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妹："你什么时候会的？""你忘了父亲说过，潮头岛的女儿生来就会三件事。"兰娜尔扬起下巴，微风掀起她的丝质裙摆，"航海、射箭、在风暴中歌唱。"她转头看向玛格娜时，发现对方异瞳里流转着奇异的光，"你要不要学？"

??雷妮拉的惊呼从看台传来时，玛格娜正握着兰娜尔的手感受弓弦震颤。她们抬头看见阿莉森·海塔尔提着裙摆匆匆而来，深绿色的裙裾沾着马场泥浆："公主们快回去！王后要临盆了！"

??梅葛楼的血腥味比龙穴更浓。玛格娜攥着脖子上的七芒星项链，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产房里传来艾玛王后压抑的呻吟，像受伤的母兽。助产士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蒸汽模糊了雕花窗户。韦赛里斯的红色披风在石砖上拖出蜿蜒痕迹，像极了被斩首的巨蛇。

??"小月亮..."艾玛的呼唤透过门缝飘来。玛格娜刚要冲进去，被雷妮拉死死抱住："你不能看！"姐姐的珍珠发卡硌得她脸颊生疼，就像戴蒙那日掐她下巴的力度。当婴儿的啼哭终于响起时，玛格娜的指甲已经掐破掌心。她看着学士怀中皱巴巴的男婴，突然想起跳蚤窝那个卖鱼妇脐带绕颈的孩子，都是一样的瘦小。

??可是玛格娜现在根本不关心这个弟弟。她冲进去看到母亲艾玛的血浸透了产床，像盛开的曼珠沙华。雷妮拉的哭声在耳边炸开，科尔的手按在剑柄上，戴蒙的笑声从走廊传来。艾玛的手虚弱地伸过来，指尖还戴着玛格娜送她的珍珠戒指："别变成梅葛...保护雷妮拉...还有，对不..."

??话没说完，艾玛的手垂了下去。玛格娜攥着雷妮拉的手，指甲掐进姐姐掌心。她看着母亲逐渐失去血色的脸，突然想起艾玛总说她的银白发像月亮的碎片。"小月亮要永远明亮"，母亲总这么说。可现在月亮碎了，永远地碎在了血色里。

??贝尔隆·坦格利安的啼哭只持续了半刻钟。这个早产的王子在韦赛里斯怀里停止呼吸时，玛格娜听见兰尼诺兄妹的惊呼，戴蒙的冷笑，雷妮拉的抽泣。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隔着层毛玻璃。科尔扶着哭泣的雷妮拉，阿莉森用香料手帕暗自垂泪，戴蒙的暗黑姐妹在腰间晃出残影。

??"母亲..…."她喉咙发紧，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艾玛王后的手指还保持着向前伸展的姿势，银镯子顺着苍白的腕骨滑落在血泊里，镯子内侧刻着细小的瓦雷利亚文字："致我的小月亮"。玛格娜把镯子套在自己手腕上，银镯子贴着皮肤，带着艾玛残留的体温。窗外传来渡鸦的嘶鸣，玛格娜抬头，看见一只纯黑的渡鸦立在窗棂上，眼睛像两滴凝固的血。

??"把孩子抱走。"韦赛里斯的声音在喉间艰难转动。学士抱着裹着襁褓的贝尔隆退后半步，襁褓上绣着的七芒星被血渍染成深褐。玛格娜突然想起，昨夜母亲还在烛光下为新生儿缝制襁褓，说要给儿子取名贝尔隆，不只是为了纪念祖父，更是因为这个名字意为"勇敢的保护者"。

??戴蒙的靴子碾过地上的苹果核，汁水在石砖上洇开暗红。他伸手要去碰雷妮拉的肩膀，却被科尔挡开。"公主需要休息。"御林铁卫的声音沉稳如钟，手却在剑柄上捏出青白。

??玛格娜踉跄着扶住廊柱，渡鸦在头顶盘旋嘶鸣。她摸到腰间的钱袋，里面还装着准备给母亲的生日礼物——从跳蚤窝老吉姆那里换来的玫瑰露。此刻甜腻的香气混着血腥味，让她胃部翻涌。

??"玛格娜。"兰娜尔的声音像海风掠过贝壳，带着细微的颤音。银金色的发丝扫过她手臂，玛格娜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海盐气息，这让她想起潮头岛的悬崖。兰娜尔的手轻轻覆住她攥紧的拳头："跟我去观星台走走？"

??雷妮拉突然抓住她另一只手，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别走...…我害怕。"雷妮拉的紫罗兰色眼睛里蒙着水雾，珍珠发卡歪在鬓角，衬得小脸愈发苍白。玛格娜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喉咙像被丝线勒住。

??"我不会离开你。"她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感觉肺叶被无形的手攥紧。雷妮拉的眼泪再次砸下来，科尔默默解下披风裹住两位公主。玛格娜闻到羊毛上的铁锈味，那是比武大会时科尔与戴蒙交锋留下的。

??戴蒙的狂笑突然在走廊炸开："瞧瞧我们的国王陛下，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不住！"他的靴跟重重磕在石阶上，暗黑姐妹的剑鞘擦过玛格娜膝盖，"倒是这小怪物，异瞳里的光已经比龙焰更加刺眼。"

??玛格娜猛地抬头，翡翠与紫晶交织的目光撞上戴蒙的紫瞳。她想起兰娜尔教她射箭时说的话："当你瞄准目标时，呼吸要像潮汐般起伏。"此刻她却感觉胸腔里翻涌着海啸，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住口！"韦赛里斯突然从产房冲出来，红色披风沾满血污。他的王冠歪在金发上，蓝宝石坠子晃出细碎的光："你这个疯子！"

??戴蒙轻蔑地勾起嘴角，手指划过玛格娜的下巴："小心点，小怪物。"他的指尖带着皮革手套的粗糙触感，"等你变成真正的怪物时，记得来找我借暗黑姐妹。"

??玛格娜盯着戴蒙离开的背影，突然扯开脖子上的七芒星项链。银链划破皮肤，在锁骨处留下血痕。她把项链扔进廊柱下的阴影里，听见雷妮拉倒吸冷气的声音。

??"为什么？"雷妮拉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维耿叔公送你的..…."

??"因为七神抛弃了我们。"玛格娜的声音异常平静，她看着指尖的血珠滴落，"现在，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兰尼诺突然从拐角冲出来，海马胸针歪在衣襟上："我、我去给你们拿螃蟹汤？"少年的紫眼睛里满是无措，箭袋在腰间晃出珍珠母贝的光泽。

??玛格娜摇摇头，转身走向走廊尽头。她听见科尔铠甲的响动，知道御林铁卫在护送雷妮拉回房。兰娜尔的脚步声轻轻跟在身后，银铃般的声音在阴影里响起："要我教你用弓箭杀人吗？"

??玛格娜停下脚步，异瞳映出兰娜尔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发丝。远处龙穴传来龙的低吟，那是雷妮拉的叙拉克斯在巢穴里呼唤主人。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喉咙再次发紧。

??"教我。"她轻声说，"教我像你一样，在风暴中歌唱。"兰娜尔的手突然握住她的，带着弓箭磨出的薄茧："首先，你得学会忘记眼泪的滋味。"银金色的发丝掠过玛格娜的鼻尖，"就像现在这样——"

??女孩突然拽着她冲向城堡最高处的观星台，裙裾扫过沾满血渍的台阶。玛格娜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观星台烛火灼烧的噼啪声。当咸腥的黑水湾海风扑面而来时，她看见夕阳将君临城染成血色，宛如母亲最后留下的那滩血迹。

??"张开嘴。"兰娜尔的声音裹着咸涩的海风，"尝尝看，这是自由的味道。"玛格娜依言张开嘴，海风灌进口腔，带着铁锈与海盐的味道。她突然想起老吉姆的玫瑰露，甜腻中带着辛辣。

??当眼泪再次涌出时，咸味与海风交织，她终于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玛格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上的银镯子泛着冷光。她知道，有些枷锁，一旦戴上，就永远摘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