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宾利穿过市中心最豪华的商区,驶离拥挤的人群在江边疾驰,半降的车窗让呼啸的风争先恐后地涌入后座,庄槿初本就心烦意乱,头发又被吹得有些凌乱,索性抬手关了窗户。
同样坐在后座的段渐安看出了她拧眉撩拨头发时的烦躁,有些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庄槿初听到声音偏头看他,意识到他是在笑自己,顿时感到窘迫,用力踩上段渐安的皮鞋:“再笑你就滚下去。”
段渐安忍痛闭上嘴,默默将自己的腿往车门方向挪着。
接下来的一路两个人一言不发,心思各异,只有张路在驾驶座时不时地从后视镜往后瞄,小姐满脸憋屈,段先生春风满面,他无法用自己二十多年的感情空白来形容这个画面,只能沉默地将油门又往下踩了踩。
提速后比料想的更早到达七号湾。
七号湾是滨城第一豪宅,每栋别墅占地三千平,从大门进去之后,又继续行驶了七八分钟才到庄家门口。镂空铁艺门从里打开,黑色宾利缓缓驶入,停在停车坪。
段渐安推开车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艳丽多彩的花园,他久久无法找到词语来形容这种震撼。
亮黄的迎春花开得正盛,中间偶尔挤进来几朵橙黄的郁金香,其余紫色粉色的郁金香倒老老实实立在一旁,别墅围墙上爬满垂丝海棠,远处的围墙角落长着高耸的三角梅,大团艳丽的红色即使在夜晚也让人眼前一亮,更不用说另外一个角落里蓝紫色的美洲茶,也花团锦簇。
每一种颜色都显眼明亮。
段渐安蓦然想到庄槿初,好似窥探到了她真实生活的一角,有些许自己并未察觉到的窃喜,她喜欢黄色看来应该不是因为陈景。
跟着庄槿初往别墅里走,经过户外庭院时又看到几颗枝叶繁茂的树与整个花园格格不入,没忍住问道:“这些树叫什么?”
庄槿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几棵树随着一阵风抖落掉一地叶子,落在庭院的摇椅上。
“木槿花。”庄槿初看到这些树的表情比在车上对着段渐安时要缓和不少,“朝开暮落,现在还没到时候,不过五月份的时候你就能体会到每天早上醒来看到它们争相绽放的那种喜悦。”
说完两个人都顿住,四目相对,庄槿初先眨了眨眼,移过目光,语气冷淡:“不过你没那个福气看到。”
哼,这就是他退婚的代价,只能眼巴巴地听着她绘声绘色的描述,却这辈子都见不到她家木槿日升而开,日暮而落的景象。
庄槿初扭头进了大门,王姨一直在厨房忙着,听到动静赶忙出来,接过张路手上的相机包:“小姐,晚上吃饭了吗?”
庄槿初答:“还没呢。”
段渐安这时才从院子里走进门,王姨看到他好似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向庄槿初小心地询问:“小姐,这位先生是?”
“我妈的客人。”庄槿初随意说道。
王姨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继续道:“小姐,我已经在准备饭菜,你和这位先生很快就能用餐。”
庄槿初已经踏上楼梯,头也没回,只是说着:“王姨,不用那么麻烦,弄我一个人的份送到我房间就行了,另外给他在一楼找间客房。”
段渐安就这样被庄槿初留在了一楼,王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手足无措:“先生,那我…您…”
段渐安只是摇摇头:“没关系,我不饿。”
王姨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带着段渐安绕过客厅来到一间客房门口:“先生,那今晚您就住在这间客房吧。”
见段渐安应下,王姨才重新回到厨房给庄槿初准备晚餐,大概半个小时之后,端着晚餐上到三楼敲响庄槿初的房门:“小姐,晚餐好了。”
“进来吧。”
庄槿初光着脚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是电脑,她正在处理晚上的图,只是这次不仅要处理陈景的图,还有苏乐情的。
她新开了一个账号,准备发一些苏乐情的活动图来着。
王姨把晚餐放在茶几上就准备出门,刚走到房门口又回头跟庄槿初报备:“小姐,那位先生我安排他住在一楼靠近后院的客房了。”
庄槿初还扑在电脑面前,头都没抬:“知道了王姨,你收拾完赶快回去休息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了,餐具我吃完自己送下楼就好。”
王姨一一记下,带上门退了出去。
庄槿初一处理起图来就容易进入心流状态,一时忘记了饿,等工作全部结束想起来的时候饭菜已经只是温热了。
她勉强扒了两口,起身端着整个木盘下去。
庄槿初把餐具都放到洗碗机里后转身离开厨房,经过客厅的时候发现段渐安坐在沙发上视线始终追随着她,她一停下他就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像个淋雨受伤的小狗,良久才开口说话,声音很轻。
“嘴角好疼。”
“有没有药?”
庄槿初真的很烦他,不想跟他讲话,不想看到他,但又没办法真的对他不管不顾,毕竟伤到他确实有部分她的责任。
而且该说不说,她在漓京受伤时,如果没有他细心帮她涂药,估计伤口不会恢复这么好,她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庄槿初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你忍一忍,我找找药。”
庄槿初在客厅的各个柜子抽屉都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药箱,但她记得家里确实有个常备药箱来着。
她准备给王姨打电话问问,而且王姨就住在别墅里后院的小楼里,过来也很方便,客厅也有连接小楼的呼机。
刚准备按下电话号码庄槿初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房间有剩下的碘伏棉签和药膏来着,又放下呼机上了楼。
“你等一下,我上去找找看。”
段渐安把她在客厅东找西找又困惑揉头的所有模样都尽收眼底,才暗自庆幸自己这一步没有走错,用她用过的招式去对付她,原来真的百试百灵。
庄槿初在房间找了一圈后才猛地想起来,那些药被她放在浴室洗手台顶上的柜子里。
她拖着梳妆台前的凳子放到洗手台边上,刚踩上去就摇摇晃晃,她只好扶住手边的墙壁,很早之前她就想要把这个浴室顶柜给拆掉,太高也没什么大用处,但孟晓晚女士就一直觉得柜子越多越好,可以放很多东西,一直没同意她的想法。
现在她真的是痛恨自己明明不喜欢它还偏偏真的爱把一些琐碎的东西放进去。
庄槿初拉开柜门,那些药果然很快进入她的视线,只是被后来放进去的东西往里抵了一些,她只好稍微踮起脚,伸手往里够。
就这一瞬间,浴室灯光灭掉,房间也没有任何光亮,突如而来的黑暗让庄槿初本就没站稳的身体猛然倒下,发出尖叫。
“啊!”
脚底的凳子和地板之间同样由于摩擦发出巨响,不过还好因为她习惯光脚,所以洗手台边她也一直都有放着地毯,身体上没有摔出什么痛感,只是脚趾在摔下来的时候撞上了洗手台的边缘,有点杵到。
在客厅耐心等待的段渐安同时被黑暗和庄槿初的尖叫笼罩,没有犹豫地摸着黑冲上了三楼,三楼全部是庄槿初的地盘,所以只有两个房门,一个是书房门,还有一个就是房门。
他很快完成暗适应过程,按下门把手进了房间,着急地低喊着庄槿初的名字:“庄槿初,你在哪?”
坐在浴室地上揉着脚趾的庄槿初听到段渐安的声音立马回应:“我在浴室,不小心摔倒了,你过来扶我。”
段渐安隐约能看到房间的布局,步步稳当地走到浴室门口,浴室门没关,庄槿初就这样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脚。
段渐安踢开挡在门口的凳子,快步到庄槿初身边蹲下,顺着她的手握住脚踝,拧眉瞧她,离得近,即使没什么光亮,仍然可以看到她双眼泛着水光。
“摔到哪了?都有哪里疼?”
“脚…脚趾。”
段渐安将人抱起来坐在洗手台边缘,手往下伸抬起她的脚抵在自己胸口处,手指轻柔地揉捏着圆润小巧的脚趾。
他胸口的热意顺着脚底遍布全身,手指的柔软和灵活也让庄槿初不自觉地蜷缩起脚尖,有些不适应,她试图抽出自己的脚,远离那片热源:“不用了…不…不疼了。”
段渐安感觉到她的抽离,不动声色地往前靠了靠:“多揉一会儿,不然走路会痛。”
静谧无光的浴室里,只有两道交错起伏的呼吸。
庄槿初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垂眸看向眼前的人,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却无法忽视他每个动作和每句话里的小心翼翼。
他关心自己,却也讨厌自己,他亲了自己,却在第二天赶走自己。
她不明白。
或许是被这短暂的温情给迷惑,她终是忍不住问道:“段渐安,你那天为什么亲我?”
段渐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瞬抬头间握住她的脚腕将腿盘在自己的腰上,逐渐逼近,反问:“应该我问,你为什么亲我?”
庄槿初被抓住腿,一时不稳,猛然向前扑去,段渐安双手适时搂住她的腰,将人稳了稳,继续逼问:“嗯?怎么不说话?”
庄槿初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不自然地偏头,支支吾吾:“我是因为…喝醉了。”
越说越有理,态度也强硬起来:“你呢?你可没喝醉,为什么没有推开我,还回应我?然后第二天又赶走我!”
说着说着那天的委屈又翻江倒海地涌上来,双手握拳捶着段渐安的肩膀,环在他腰上的双腿也在试图挣脱。
段渐安任由她发着脾气,脸靠过去,细密温热的呼吸彼此交缠,阵阵懊恼划过心口,她把他那些微不足道的关心放在心上细数感谢的时候他却在不停地计划着和她划清界限。
可当她真的泪眼婆娑又坚定高傲地告诉他,不想和他结婚的时候,他却感觉那短暂充盈的心脏又急坠谷底,失重感久久无法消散。
借着黑暗,段渐安肆无忌惮地靠近她,直到两人额头相抵,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的唇,庄槿初有些不自在地停止动作,紧张又无措:“你…你干什么?放开我!”
段渐安紧紧圈住她,有些迟疑地回答着她最开始的问题:“我没推开你是我卑劣,那现在换我主动吻你,好不好?”
庄槿初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也剧烈起伏着,心跳声在耳边放大,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唇上一热,呼吸交融。
段渐安先是蜻蜓点水,短暂接触又短暂抽离,下一秒又紧扣着庄槿初的腰肢按向自己,重新在她的唇上碾磨,似是不觉得满足,舌尖轻探,顺利地撬开牙关,想要汲取着更多的水分。
无声无光的别墅中两人在没人知道的角落里肆意交换着彼此,水啧声搅动着暧昧的气氛,温度逐渐上升,却又更加贪恋对方身上的温度,紧紧相拥。
这是庄槿初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和他接吻,他强势入侵又温柔搅弄,她身体轻颤,又无法克制,理性和欲望之间的桥梁轰塌,任由他牵引着她踏入他的圈套。
庄槿初有些呼吸不过来,阵阵轻喘,只好抬手轻轻捶着段渐安的肩膀。
下一瞬,唇瓣被松开,泛着水光,庄槿初羞赧地趴在段渐安的肩膀上,不敢和他对视。
明明是她在控诉他为什么在自己主动吻上去的时候没有主动推开,现在自己居然也成了他口中卑劣的样子。
她大口呼吸着,心口的跳动依旧剧烈,段渐安抬手抚上她的头发,在背上轻轻拍着。
段渐安开口,请求又或是带着些许…哄骗的口吻:“庄槿初,和我结婚吧。”
和我结婚吧。
从她离开漓京的那个晚上,他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那时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对她是好奇的,是有占有欲的,如果他们都需要一个婚姻,那么他们才会是彼此最合拍的结婚对象。
晕乎乎趴在肩上的庄槿初双眼瞬间清明,但没有焦点,声音里满是狂欢过后无力的娇软:“凭什么?”
凭什么?他说退婚就能丝毫不留情面地留她在巴黎傻乐,她没了那个心思他又来撩拨。
段渐安感受着手掌下的人还在微微颤栗的身体,闷声低笑:“因为你喜欢和我接吻,而我也是。”